地砖的震颤自东南角传来,一轻一重,间隔分明。沈知意指尖微动,未睁眼,灵识已顺地面纹路探出,如细流渗入石缝。她感知到那脚步,沉而稳,每一步落下,杖尖叩地,震起三寸微尘。来人年迈,却步履如军中列阵,节奏不乱。
她心下已明。
卫无咎之父,卫老,到了。
耳坠微温,功德之力沉于丹田,她缓缓睁眼。灰眸映着殿内残烛,无波无澜。殿门未闭,夜风卷着冷意涌入,吹动她袖角一缕素帛。她不动,只将气息压至最浅,仿佛仍陷于调息之中。
门外脚步停在三步外。
“沈氏。”声音沙哑如砺石磨铁,“你当真还活着?”
她缓缓起身,动作不疾不徐,似被惊扰清修。目光落向门口,一名老者立于风中,须发灰白,眉骨高耸如刀削,手中虎头杖拄地,杖头暗斑斑驳,似经年血渍未净。
“卫统领之父?”她声音清冷,不惊不惧,“深夜闯宫,不怕掉脑袋?”
卫老不答,目光如钩,死死盯她:“我儿三日前被弃于暗渠,箭穿心肺,毒入骨髓。太医亲验,断言必死无疑。可今夜我去验尸房,尸首竟不翼而飞。冷宫守卫说,有人见你深夜出入地渠,衣袖染血。”
他往前一步,杖尖顿地,震得烛火一晃。
“半个时辰前,我偷偷探了地渠角落——我儿尚在呼吸,脉象平稳,连太医都称奇。你说,这不是妖法,是什么?”
沈知意神色不动,只指尖微曲,一缕金光自掌心溢出,极淡,如雾初升。她并未催动,仅让那光浮于指尖,似无意泄露。
卫老瞳孔骤缩。
那光不刺目,却让他心头一震,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压得他呼吸一滞。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虎头杖横于身前,指节发白。
“你……”他声音微颤,“你到底是谁?”
她缓步向前,素袖轻拂,金光随她指尖流转,如烟似雾,缓缓覆向卫老双目。那光不灼人,却令他眼前一花,仿佛有仙影掠过,衣袂飘然,金纹隐现。
“你儿未死,是命不该绝。”她声音如古井无波,“我不过顺势而为。若你执意追问,惊动宫闱,反倒害他再入死局。”
卫老浑身一震,旧年战伤在肩胛处隐隐作痛,竟在金光渗入经脉的刹那,舒缓几分。他猛地抬头,眼中惊疑未散:“这……是仙家手段?”
“非仙非妖。”她收回手,金光隐没,“天道有常,逆命者亡。顺命者生。你儿本不该死,却被弃于污渠,是乱命。我不过拨正一线。”
卫老死死盯着她,喉结滚动,似在权衡生死利害。良久,他缓缓跪地,虎头杖拄于身侧,头低垂。
“老朽……僭越了。”
她未扶,只退后半步,语气依旧清冷:“你儿若醒,莫提今夜所见。否则,不止他性命难保,禁军三营,皆可成乱臣贼子。”
卫老肩头一颤。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若“仙术救子”传入宫中,皇帝必疑其子为妖人所控,禁军统领之位立时不保,甚至牵连三营将士。谢危楼更不会放过这等把柄。
“老朽……不敢张扬。”他声音低哑,“只求娘娘……容我见他一面,亲手喂药。”
她略一颔首:“地渠阴寒,你速去速回。若被人撞见,我不救第二次。”
卫老叩首,起身,拄杖向暗渠而去。身影没入黑暗,脚步声渐远。
沈知意立于殿中,未动。她指尖轻抚耳坠,青玉温润,却隐隐发烫。功德引沉于心口,未显字,却似有暗流涌动。她知,方才那一道金光,虽轻若微尘,却已扰动命格锁链。谢危楼必有所感。
果然。
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谢大人到——”
她眸光一敛,迅速收拢灵识,将体内残余金光尽数沉入丹田。耳坠青玉微光内敛,如寻常玉石。她退回蒲团,盘膝而坐,姿态如前,仿佛从未起身。
殿门被缓缓推开。
夜风卷入,带着一缕焦香。
那香气极淡,却熟悉。前世她曾在焚香台前跪了七日,闻的就是这味——沉木混着灰烬,不散不灭,如执念缠魂。
谢危楼来了。
她闭目,呼吸平稳,指尖搭在膝上,纹丝不动。
殿内烛火轻轻一晃。
那人未走近,立于门侧,黑袍垂地,袖口无风自动。他未开口,殿内却似有无形之压,缓缓沉落。
她感知着他,如感知一道悬于头顶的刀。
良久,他开口,声音低而缓:“冷宫风寒,卫老深夜闯入,不知娘娘可受惊?”
她缓缓睁眼,目光平静:“谢大人消息倒是灵通。卫老为子情急,我未责罚,已遣其回。”
“情急?”他轻笑一声,缓步踏入,“他手持虎头杖,擅闯禁地,按律当斩。娘娘宽仁,倒让我难做。”
她迎上他的视线:“谢大人若要治罪,此刻便传禁军来拿人。我无异议。”
谢危楼停步,距她三丈。
他未再逼近,只垂眸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片刻,他抬手,袖中滑出一物——半块焦令,边缘裂开,内里狼牙印清晰可见。
“影七带回此物。”他声音微沉,“他说,见青玉者,即退。”
她心头一紧,面上不动。
他竟已知晓令牌内容。
“荒谬。”她冷笑,“一块烧焦的旧令,谁人伪造不得?谢大人若疑我与北狄有牵连,大可搜宫。”
谢危楼盯着她,忽而一笑:“娘娘不必动怒。我只是好奇——你为何能救卫无咎?太医都说他必死。”
“太医说的,未必是天命。”她语气淡然,“人命在天,也在己。我不过煎了一剂活血药,敷于伤口,便见起色。谢大人若不信,可召太医复诊。”
“活血药?”他低语,目光落向她指尖,“那为何卫老出殿时,面色如见鬼神?”
她指尖微动,垂眸道:“许是见子未死,太过震惊。”
殿内一时寂静。
谢危楼未动,她亦未动。焦香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如丝缠绕。
忽然,她耳坠一烫。
心头三字骤现——【隐藏命格,阻碍解除】
功德引首次示警,非任务,而是危机。
她呼吸微凝,却未抬手,只将丹田内最后一丝金光压得更深。
谢危楼缓缓抬手,指尖轻抚袖口焦痕,目光却落在她耳垂那枚青玉坠上。
“这玉……”他声音极轻,“像极了先帝赐予护国将军夫人的那一对。”
她抬眸,直视他:“谢大人记错了。此玉乃我母所遗,寻常物件,不值一提。”
他不语,只凝视她片刻,忽而转身。
“夜深了。”他声音渐远,“娘娘好生歇息。”
殿门缓缓合上。
风止,香散。
她仍坐于蒲团,未动。
指尖缓缓抚上耳坠,青玉温润,却似有暗流涌动。她知道,他未信。那一眼,是试探,也是警告。
她闭目,心道:谢危楼,你既已盯上我,那便——
殿外,瓦片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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