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扑在檐角,冷宫廊下的灯笼被吹得斜了半边,火光摇曳。沈知意站在偏殿门前,袖中名单的裂缝正缓缓扩大,墨迹如活物般向外爬行。她指尖微动,金光将起未起,忽觉身后空气一滞——那脚步声已至三步之外。
她没有回头。
那人停住,焦香随风卷来,像旧年焚炉余烬被重新点燃。她认得这气味,与昨夜乾元殿里的异香同源,却更浓、更沉,带着一丝腐灼之气。
“你竟还能聚起功德光。”声音响起,清冷如冰泉击玉,“三百年前师尊逐我出山门时,说此术已断绝于世。”
沈知意眉心微跳。青玉坠在耳垂轻轻震颤,一股暖流自心而生,悄然流转经脉。她不动声色,将残存法力凝于识海,屏障无声展开。
谢危楼向前一步。
玄袍拂过积雪,未留痕迹。他抬起右手,直直伸向她周身环绕的金光。指尖触及刹那,皮肉瞬间焦黑,裂纹蔓延至腕骨,血珠未滴,反被无形之力蒸成薄雾。
他未退,也未叫痛,只低笑一声:“果真是你。”
沈知意终于侧目。男子面容清俊,左眼清明如寒星,右眼覆着黑缎,其下纹路隐隐蠕动,似有活物蛰伏。袖口微动,露出一截玉匕柄,无刃,却泛着暗红光泽。
“你认错了人。”她说。
“错?”他缓缓收回手,焦黑的手掌悬于胸前,竟不见血肉翻卷之痛,“你可知这功德引,唯有仙界命格纯净者可承?凡人修不得,魔修沾不得,妖修近不得。而你……竟能以残魂之躯,在这灵气枯竭之地唤醒它。”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就像当年在仙山脚下,你亲手将它种入我命格,又亲手撕碎。”
沈知意呼吸一凝。
识海骤然炸开一幕画面——暴雨倾盆,泥水横流。一名少年跪在石阶上,手中纸笺半毁,字迹模糊可辨:“愿执帚扫阶,终生侍奉左右”。一道白衣身影立于高台,居高临下,未语,只挥手一斩。
纸片纷飞,混入雨帘。
少年抬头,眼神不是哀求,而是恨意,深如渊底。
记忆一闪即逝。
她猛地闭眼,内视灵台,以金流镇压翻涌气血。那一幕非幻术,是封印已久的真忆。她从未见过那日情景,却知它真实发生过——因那时她尚未成仙,只是初登道途的修士,拒收资质平庸的弟子,乃常事。
可为何,心口会痛?
“你在试探。”她睁眼,目光冷定,“若我是你口中之人,此刻便该认你为徒。可我未曾收过你,也不记得你。”
谢危楼静了一瞬。
然后笑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让右眼黑缎微微鼓动,仿佛其下之物正在苏醒。
“你不记得,不代表不存在。”他声音低下去,“那年你救了一个将死的童子,从乱葬岗捡回山门。他每日为你扫庭、煮茶、研墨,十年如一日。你说他根骨不佳,不能传大道,便让他做一辈子杂役。”
他抬手,指向自己右眼:“可你不知道,他在你闭关时,偷偷点燃本命精魄,以血饲鼎,只为窥得你修炼之法。那一夜走火入魔,双目尽毁,只剩一只眼能见天光。”
沈知意指尖微颤。
她想起来了。不是全部,是一角碎片——山门后院有间小屋,总有人深夜守在外头,捧着一盏灯,等她出关。她曾问他是谁,那人低头答:“无名之人,不足挂齿。”
后来那人消失了。她以为是自行下山,再未追问。
“你盗我法宝,堕入魔道。”她开口,声音平稳,“是我执法清理门户,何来怨恨?”
“执法?”谢危楼冷笑,“你逐我出门那日,可曾听过一句辩解?可曾查过我是否真盗宝?还是……你早已厌弃这个连筑基都难成的废物徒弟?”
话音落,空气中焦味更重。
沈知意察觉不对。他言语虽激,却非单纯挑衅。每一句都像钥匙,试图打开她识海深处某道锁。而随着他说出过往,心头三字悄然浮现:【功德引二重】。
暖流轰然贯体。
她经脉一震,原本散于四肢的法力骤然归束,汇入眉心。灵识不再如细丝游走,而是凝成一线,锐如刀锋。
她明白了。
救人逆命,不止于外行善举。当因果触及宿命核心,系统便会解锁更深之力。这一重,非为护身,而是攻心——以灵识为刃,斩断他人执念之根。
她不动声色,指尖微弹。
一道无形之锋直刺谢危楼右眼。
黑缎猛颤,其下魔纹暴起,化作黑烟缠绕眼周。谢危楼闷哼一声,身形微晃,首次后退半步。
“你……竟敢伤我?”他声音冷了下来。
“我不但敢伤你,”沈知意踏前一步,金光隐现周身,“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不是你师尊转世,也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之所行,只为攒够九道功德,重返仙界。”
她盯着他右眼:“你若再以命术扰我,下次斩的,不只是你的魔纹。”
谢危楼沉默。
风雪打在屋脊,发出细微声响。他缓缓抬起左手,抚过黑缎边缘,动作轻柔,仿佛对待某种沉睡之物。
片刻后,他开口:“你以为功德引是天道馈赠?它不过是仙界残存的一缕规则,苟延残喘于凡尘。而我所做的一切,正是要打破这腐朽秩序,重塑命格法则。”
“你说救人改运,殊不知每救一人,都在动摇人间命链。楚昭宁不该开口说话,因为她命格早断;教坊司那场火,本该烧尽所有证据。可你插手了。”
他目光陡厉:“你救的人越多,命格震荡越剧。等到七日心劫再来时,旧伤不会只是灼痛——它会把你从内烧穿,直到魂飞魄散。”
沈知意神色不变。
但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系统不言利害,只给任务。而每一次逆命,确实在撕扯天地既定轨迹。
“所以你怕了。”她淡淡道,“怕我救的人太多,揭穿你操控众生的把戏。”
“我不是怕。”谢危楼低声道,“我是恨。恨你明明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却只想着逃回天上。三百年前如此,如今依旧。”
他转身欲走,衣袍卷起一阵焦烟。
就在他迈步刹那,沈知意忽然出声:“等等。”
他停下。
“你说我是你师尊……那你可知,我当年为何拒你入门?”
谢危楼背对她,许久未语。
风雪呼啸,几乎吞没他的回答。
“因为你看出,”他声音极轻,“我心中无道,只有执。”
话落,他步入风雪,身影渐远。
沈知意立于檐下,掌心微热。青玉坠仍在震颤,似有余音未尽。她低头看袖中名单,那道裂缝已停止蔓延,墨迹凝固在“谢危楼”三字之上,宛如一道未干的血痕。
远处传来更鼓声,两响。
她缓缓抬手,指尖划过耳垂青玉。冰冷玉石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随着心跳轻轻搏动。
屋脊积雪滑落,砸在石阶上碎成粉末。
笨蛋作者求金币
笨蛋作者求花花
笨蛋作者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