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不解

寂静的深夜，郊区别墅的主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莉娜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能感觉到，床的另一边，那个小小的重量和注视。

小蜘蛛的恢复能力惊人。在西尔“加诸的小措施”（一些黑暗符文的禁锢和监视）下，它并没有再表现出攻击性，反而一天天好转。它残破的外壳逐渐修复，身体也慢慢恢复了之前清瘦少年的模样，只是皮肤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那双纯黑的眼眸在某些光线下，依旧会闪过非人的光泽。它变得极其依赖莉娜，像只认主的小兽，总是安静地待在她视线可及的范围内，眼神里充满了近乎虔诚的依恋。

西尔对此嗤之以鼻，但出于研究目的，暂时默许了它的存在。凯则始终保持着最高警惕，仿佛随时准备在那少年露出獠牙时拧断它的脖子。

莉娜对它的感情十分复杂。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但一种奇异的怜悯和责任感却与日俱增。她有时会给它一些食物，它总是小心翼翼地接过，然后露出一个僵硬却努力表达感激的笑容。它学习能力很强，已经开始磕磕绊绊地模仿人类的语言和行为。

就像此刻。

莉娜感觉到身边的少年翻了个身，面向她。黑暗中，他纯黑的眼眸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泉水。

“莉娜……”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有些生涩，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质感，与他非人的本质形成诡异对比。

莉娜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转头看他。

一阵沉默后，少年再次开口，问出的问题却让莉娜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为什么……要离开王？”他的声音里没有指责，只有纯粹的不解和困惑，像一个孩子无法理解最简单的道理，“留在王的身边……不好吗？”

莉娜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骤停。

少年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僵硬，继续用那种天真又残忍的语气追问，甚至带上了一丝对那“源头”的向往：“还有……回归源头……不好吗？为什么……要逃？”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莉娜的心上。

她猛地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对上了少年那双纯黑的、写满了真诚疑惑的眼睛。他没有恶意，他是真的无法理解。埃里克的洗脑和扭曲，以及它自身对“源头”的本能渴望，已经彻底重塑了它的认知框架。

在他简单的逻辑里，埃里克强大的“王”提供绝对的保护和秩序，“回归源头”则是终极的归宿和圆满。而莉娜的逃跑，拒绝这两者，是世界上最难以理解、最“错误”的行为。

莉娜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该如何向一个被洗脑的怪物解释自由的意义？如何解释那种被当作所有物、被禁锢、失去自我的恐惧？如何解释她对“正常”生活的渴望，哪怕那种生活早已支离破碎？

在他那被扭曲的世界观里，她的痛苦和挣扎，反而成了无理取闹和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