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星罗班的武松、明月、大飞和墨青，那可都是叱咤风云、威震八方的战神。当年决战之时，星罗班合力使出绝技“天倾九阙·苍冥共碎”，可谓焚天灭世、乾坤倾覆，万魔皆诛，直将那混沌之主打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看台下的孩子们个个睁大了眼睛，满脸期待，眼中仿佛盛满了星光。说书先生顿了一顿，手中折扇“唰”地一声展开，又慢悠悠地捋了把山羊胡，踱步继续道：“煌焰修罗武松，绝戮飞星明月，碧落道源墨青，乾坤巨擘大飞——这四位大功臣，如今镇守着猫土四方。敌人在他们面前，简直如同……”
“等一下！”一个孩子忽然高声打断，“星罗班不是有五个人吗？还有个白糖大侠呢！”
“就是就是！”底下顿时有几个孩子跟着附和。
“那个叛徒就别提了！”一个壮实些的孩子带着几个同伴愤愤反驳，“当年就是他血洗眼宗，还藏匿异猫！你知道他杀了多少异猫吗？”
“没错！我弟弟的大伯就在那场血洗中身受重伤，到现在还下不了床！”
“他杀了那么多人，凭什么和武松大侠他们相提并论！”
方才提问的一方一时语塞，片刻后才有人低声辩解：“可他当时是被混沌控制了……况且打败黯和混沌之主，他至少占一半功劳！他是星罗班最强的！没有他，只会死更多猫！”
“哼，既然他最强，为什么那场大战中，十二宗连同星罗班，就他一个死了？”那壮实孩子抱起双臂，语气轻蔑。
“就算有功，也改变不了他手上沾满鲜血的事实。多少猫因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但他也是念珠使者！没有他，我们根本不可能胜利！”
两方争执不休，愈吵愈烈。年迈的说书先生夹在中间左右劝和，却无济于事，只得盼着快到中午，各家大人来将孩子领回吃饭。
小叶带着妹妹玉儿原本坐在台下听书，见台下吵得厉害，便悄悄牵起妹妹离开了。众说纷纭，各执一词，有什么可吵的？
其实他心里是向着白糖的。那位出身草根的大侠，年少有为、侠肝义胆，却英年早逝——谁能不惋惜？对于他曾经的过错，小叶觉得，白糖功大于过，不该被如此羞辱和批判。
街上熙熙攘攘，贩夫走卒吆喝叫卖，杂耍戏法引来阵阵叫好，十分热闹。小叶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给妹妹，一串留给自己，又特意多买了一串，仔细包好，带回药铺。
药铺里正有几个客人围在柜台前等候取药。一个伙计忙前忙后地称药包药，柜台后，戴着一副琉璃镜的白发男子正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手速快得几乎要擦出火星。
小叶认出其中一位是承德学堂的先生，正在采购药材做药膳，打算给学生们补身体。后面的客人不住催促，白发掌柜嘴里说着“别急，马上好”，手下算盘声却一刻未停，伙计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这些顾客原是想趁乱讨个便宜，谁知这位白掌柜虽识字不多，算账却精明得很。不一会儿，所有账目结算清楚，他又帮忙取药、称重、打包。小叶将妹妹安顿好，也赶紧上前帮忙。
送走客人，小叶将那串糖葫芦递给白掌柜。对方那双原本黯淡朦胧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他惊喜地接过，一边吃一边连连称赞：“老刘家的糖葫芦，真是越做越美味了！”
小叶在一旁笑着看他。他这位叔父，虽已是中年样貌，却始终嘴馋，尤其嗜甜，糖醋鱼丸更是他的最爱。可惜今天街上几家铺子的鱼丸早已售罄，不然小叶定要为他带上一包。
白掌柜身形清瘦，相貌寻常，却生了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只可惜视力几近全盲，平日全靠那副从街边淘来的琉璃镜才能勉强视物。
见叔父吃得正高兴，小叶捏了捏衣角，有些忐忑地开口：“叔父……我想去做京剧猫。”
白掌柜动作一顿发黄的琉璃镜反射出微弱的光，掩去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意与哀伤。
做京剧猫、守护猫土，本是光荣之事。但多年相处下来，小叶很清楚，叔父不喜欢京剧猫，更不愿与他们有任何牵扯。
“我……觉醒了韵力，”小叶摊开掌心，一团火红的韵力如火焰般跃动，“您若不同意，我也可以不去的。”
是打宗的韵力。
“我怎会不同意呢？”白掌柜弯下腰来，苍白的脸上浮起温和的笑意，“想去便去吧。京剧猫的事……我这个乡野村夫也不懂，只望你少吃苦，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太好了！”
小叶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高兴得跳了起来，顺手打了一套从书里学来的拳法，掌中韵力燃烧得愈发炽烈。
白掌柜静静望着少年生机勃勃的身影，脸上仍挂着淡而温煦的笑意。可他周身却仿佛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落寞与哀伤。
琉璃镜后，那双平静的淡金色眼眸中泛起细微涟漪。
这孩子……真像当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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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高升，万籁俱寂。
确认两个孩子都已睡熟，白掌柜轻手轻脚地走出卧房。他点亮一盏小油灯，昏黄的光晕下，他取出床底一只旧木匣，里面是他这些年一点一点攒下的铜钱和碎银。
他指尖微颤地细细数着，眉头越蹙越紧。这些微薄的积蓄，维持这间小小药铺的日常运转已是捉襟见肘，若要供小叶和玉儿读书识字、习武学艺、平安长大……无异于杯水车薪。沉重的愁绪如同无形巨石压在他的心口，令他呼吸都滞涩了几分。他长长叹了口气，抬手，指尖摸索到耳后，轻轻揭下了那层精心鞣制、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面具之下，赫然是一张极其年轻、却已然被岁月和苦难过早刻上痕迹的清俊脸庞。他的面色是一种几乎透明的苍白，不见多少鲜活血气，唯有眉宇间残存着些许昔日惊才绝艳的轮廓，却也掩不住那份源自生命本源的枯竭与脆弱。那双本该是璀璨熔金般的眼眸，此刻却蒙着一层无法驱散的灰翳，眸光涣散黯淡，失去了焦距——那是一双昔日力战至油尽灯枯、魂魄受损后几乎完全失明的眼眸。
他就着盆中微凉的清水，用细布轻轻擦拭脸颊。水面晃动，模糊地映出一张属于传说、属于“过去”的容颜——白糖。那个年少时便背负一切、最终在惨烈决战中燃尽了自己的念珠使者。
骤然间！
他身体猛地剧烈一颤，手中湿润的细布颓然掉落水中。一股熟悉而凶悍的撕裂性剧痛毫无预兆地从心脉深处爆炸开来，宛若一只无形毒手狠狠攥住他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旋即疯狂蔓延至四肢百骸！旧日那几乎将他身躯彻底撕裂、摧毁他修行根基的可怕暗伤，混合着一种阴毒诡异、源自混沌本源的余毒，在此刻猛然复发。
“呃……！”
他猛地咬紧牙关，惨白的下唇瞬间沁出血珠，将所有痛呼死死锁在喉间。额际、鬓角、乃至脖颈顷刻间冷汗涔涔，如同刚从水中捞出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颤抖，每一寸肌肉骨骼都仿佛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同时在承受着烈火灼烧与万载寒冰的双重侵蚀。他猛地向前踉跄一步，五指死死抠住冰冷的桌沿，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扭曲泛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断。这具身体，早在年少时一次次超越极限的战斗、一次次以命相搏的守护中就已埋下了无数隐患，如同一件布满裂纹的瓷器，勉强粘合，却再也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这些年，他的身体早已被彻底掏空，犹如风中残烛，状况江河日下。这纠缠不休的旧伤与奇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一次比一次更猛烈，更漫长，更欲将他这具残破之躯彻底拖入无底深渊。
他猛地咬住嘴唇，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痛吟，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扶着桌沿艰难地喘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些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旧伤复发得越来越频繁，一次比一次更难熬。
剧烈的痛苦折磨得他憔悴不堪，几乎虚脱。他死死撑着，直到那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如潮水般缓缓退去，才终于脱力，沿着墙壁慢慢滑倒在地。
意识模糊间，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思绪纷乱。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能撑多久，不知道能否亲眼看着小叶和玉儿长大成人。他拼命攒钱，不过是希望他们不必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小小年纪便流落街头，挨饿受冻，受尽欺侮，最终一无所有。
无尽的疲惫与担忧如夜色般将他吞没，他终于在冰冷的地上昏昏沉沉地睡去，皎洁的月光缓缓流淌在屋内，在他身上染上一层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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