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遇

白糖嘶哑的吼声仿佛引动了某种古老的法则，那即将崩溃的阴阳逆流阵猛地一滞，金黑两色的光芒以违反常理的方式逆向旋转，形成一个短暂的、扭曲的力场。那股失控爆冲的毁灭性能量竟被这逆转之力强行约束、压缩，化作一道夹杂着金黑电光的狂猛冲击波，狠狠撞向那些再度袭来的阴影触手！

**轰——！！！**

无声的巨响在精神层面炸开，恐怖的涟漪扩散，将凝固的死寂混沌都荡开了片刻。那些由死气与怨念构成的触手在这股蕴含着极致对立能量的冲击下，终于发出凄厉的尖啸，寸寸碎裂，化为虚无。

有效！但代价巨大！

强行逆转几乎自爆的能量，使得白糖体内的状况变得更加糟糕。经脉多处断裂，韵力与混沌彻底失去约束，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每一次交锋都带来更甚从前的撕裂痛楚。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血液落在地上，竟一半闪烁着微弱的金芒，一半腐蚀着黑色的地面。他周身的能量场变得极度不稳定，金黑光芒胡乱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湮灭。那景象，危险到了极致，却又带着一种力量本质碰撞、湮灭、诞生的、诡异而残酷的美丽，如同星辰崩毁的瞬间。

风无忌被那冲击波的余威震得气血翻涌，全靠定元珠死死护住自身。他看到白糖的状态，目眦欲裂，却束手无策！此刻白糖周围已成绝对的生命禁区，任何外力的介入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孩子！撑住啊！”风无忌只能嘶声呐喊，将希望寄托于白糖那顽强的意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炽热无比、霸道绝伦的赤色流光，如同撕裂黑暗的陨星，以无可匹敌之势，悍然撞入这片死寂绝地！

“火判——！”

一声冰冷而充满威严的怒喝响彻四方！伴随着喝声，一道巨大的、凝练到极致的火焰判官笔影凭空出现，笔锋携带着焚尽八荒的恐怖热浪和净化一切的凛然正气，毫不留情地斩向那些因白糖一击而暂时退散、却又再次凝聚起来的阴影触手，以及周围蠢蠢欲动的粘稠混沌！

**轰隆！**

至阳至刚的烈焰与至阴至邪的死气混沌猛烈碰撞，发生剧烈的爆炸。火焰判官笔影以碾压之势，将大片混沌蒸发净化，那些阴影触手更是如同遇到克星，在凄厉的尖啸中彻底化为青烟消散！

光芒稍敛，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挡在了白糖与风无忌之前。他身着打宗精英的黑色劲装，墨发高束，**容貌俊美无双，线条冷峻锐利如刀削斧凿，凤眸之中燃烧着滔天怒火与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周身散发着如同烈日般的磅礴韵力和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

**武崧！**

他来了！在最危急的时刻！

武崧的目光飞速扫过现场，瞬间锁定在能量中心那个浑身浴血、气息奄奄却仍在强行支撑的身影上。尽管那身影狼狈不堪，**昔日短发已化为如雪长发散落，沾染着血污却依旧能看出其下清俊温润的面容轮廓，宛如蒙尘美玉，历经磨难却更显一种沉静坚韧的气质**，但那熟悉的轮廓和那双即便痛苦也依旧不屈的金色瞳孔……

真的是他！这个疯子！笨蛋！

武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怒火与心痛交织翻涌。*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丸子总会把自己弄到这种九死一生的境地！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 但此刻绝非追问之时。

“风无忌宗主！”武崧语速极快，声音因力量全开而带着金属般的铿锵，“请护住自身，此处交由我！”

话音未落，他手中那枚元初锣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与他自身的赤色韵力完美融合，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金红屏障，暂时隔绝了外部混乱能量的冲击。

有了武崧这强援暂时抵挡住外界的威胁，内部的白糖终于获得了极其宝贵的、稍纵即逝的喘息之机！

他几乎完全凭借本能和那股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执念，疯狂地催动那即将消散的意志，重新引导体内那两股快要将他彻底撕碎的力量。

“呃……啊……” 痛苦的呻吟从他齿缝间溢出，他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皮肤下的金黑光芒冲突得更加剧烈，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能量电弧在跳跃。

但这一次，没有了外部的持续干扰，他那三年苦修对力量本质的理解发挥了作用。再加上元初锣碎片带来的、与他体内残存锣力产生的共鸣，仿佛在他混乱的力量漩涡中投入了一颗定海神针，提供了一个微弱却关键的“坐标”。

金与黑的光芒开始不再是无序的冲撞，而是艰难地、缓慢地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开始交融，如同两条相互撕咬却又最终不得不缠绕在一起的龙。

他头顶那原本即将溃散的混沌墨莲，花瓣虽然残破，却重新开始凝聚，旋转的速度逐渐加快，吸纳着周围被武崧暂时逼退的混沌，也转化着白糖体内溢出的韵力。一种新的、更加深邃强大的平衡，正在艰难地重建。

过程痛苦而缓慢，每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

终于，当最后一丝狂暴的能量被强行纳入循环的轨道，白糖周身暴动的光芒猛地内敛，尽数收回体内！

融合，成功了！

他猛地睁开双眼，左眼金光一闪，右眼黑芒流转，最终都归于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但他付出的代价极大，脸色苍白如透明，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他身体晃了晃，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强行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如雪的长发披散开来，随风微微飘动，衬得他染血的面容愈发清俊。衣衫破损，狼狈不堪，但那挺直的脊梁和那双沉淀下所有痛苦、变得深邃的眸子，却让他呈现出一种动人心魄的坚韧。

他看向挡在前方那身长如玉，挺拔高大的黑色背影，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复杂的叹息。

危机并未完全解除，寂灭之墟深处的骚动仍在继续。但最危险的阶段，似乎暂时过去了。

武崧周身磅礴的赤色韵力缓缓收敛，但那双凤眸中的锐利并未减少分毫。他转过身，先是面向风无忌，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怒火，恭敬地抱拳行礼，姿态一丝不苟：“打宗武崧，见过风无忌宗主。晚辈来迟，令宗主受惊了。”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对前辈宗主的敬重。

风无忌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连忙摆手，脸上带着欣慰与后怕：“无妨，无妨！武崧，你来得太及时了！若非你……”

武崧微微摇头，打断了风无忌的客套，语气依旧恭敬，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分内之事。宗主无恙便好。晚辈在布置宗门金元阵时，察觉此地能量暴动异常，恐有变故，故而急速赶来。”

他的目光快速而隐蔽地扫过风无忌身后那一片被混沌侵蚀、却又残留着激烈战斗痕迹的区域，尤其是那尚未完全散去的、蕴含着奇异对立能量的气息……心中那个埋藏了三年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

*果然……当年小青和大飞那般决绝地阻拦，甚至不惜与宗门对立，果然是他们救下了他，将他藏匿于此。步宗边陲，寂灭之墟旁……倒真是个好去处，难怪宗门搜寻多年皆无所获。*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翻滚，带着一丝被隐瞒的恼火，更多的却是对那两人胆大包天的无奈，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如释重负的庆幸。但他迅速压下了所有情绪。

下一刻，他那冰冷得几乎能冻结空气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刚刚艰难站稳的白糖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了面对风无忌时的敬意，没有了方才激战时的焦灼，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和疏离的冷漠。仿佛看的不是一个刚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遍体鳞伤的故人，而只是一个……需要审问的对象。

他就这样看着白糖，看着他那头刺眼的如雪长发，看着他苍白染血的脸颊和破碎的衣衫，看着他即使虚弱不堪却依旧挺直的脊梁。

周围死寂的混沌似乎都因他目光的冰冷而凝固了几分。

半晌，武崧才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甚至没有一句对刚才那惊险一幕的评价。只有这一句冰冷彻骨的要求。

白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始终低垂着头，浓密的白发遮掩了他大半面容，只能看到他紧紧抿住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以及那微微颤动的、染着血污的长睫。

他听到了武崧对风无忌宗主的问候，也听到了那句冰冷的诘问。

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他为何还活着？解释他为何出现在这里？解释他体内这不容于世的混沌与韵力？

一切不言自明。

而他，也早已无话可说。

三年前，宗庙之前，众目睽睽，证据确凿。他犯下的是滔天大罪，百口莫辩。是武崧，时任星罗班首席兼执法弟子，亲自下的判决，亲自执的刑——废去韵力，逐出宗门，永不复入。

恩断义绝。

那刑罚之痛，刻骨铭心，远胜方才身体撕裂之苦。但他认了，那是他该受的。

如今重逢，物是人非。他是苟活于世的罪人，他是身负混沌的异类。而武崧，依旧是那个光芒万丈、坚守正道、执法如山的打宗精英。

他们之间，早已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任何解释，都是多余，都是亵渎。

于是，白糖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嘴唇抿得发白，最终只是将所有的情绪压回心底，化作更深的沉默。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立在废墟与混沌之间，承受着那冰冷目光的审视，一言不发。

风无忌看着这一幕，心中叹息，却也不知该如何插手这二人之间沉重如山的过往。

武崧盯着他那沉默顺从、甚至带着一丝认命般姿态的样子，凤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剧烈地翻涌了一下，但最终尽数化为更深的冰寒与……失望？

他猛地收回目光，不再看白糖，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眼睛。他转向寂灭之墟深处，声音依旧冰冷：“此地震荡未平，非久留之地。风无忌宗主，请随我来，我先护送您出去。”

他率先迈开脚步，赤色的韵力再次流转，为他开辟道路。

自始至终，再未看白糖一眼。

白糖僵立在原地，直到武崧的身影快要被混沌遮掩，他才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沉默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