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哈尔滨已经有了凛冽的意味,天空却蓝得透彻,像一块巨大的、浸过冰水的蓝宝石。
国庆长假的喧嚣尚未完全沉淀,中秋的团圆气息又已弥漫开来。
秦究和游惑提着大包小裹——大多是秦究坚持要买的营养品和时令礼盒——敲开了于闻家那扇熟悉的门。
门内是扑面而来的温暖与饭菜香。
“哥!秦哥!你们可算到了!”于闻系着条格子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身后,于益国正从厨房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糖醋鱼,声音洪亮:“快进来,门口冷!就等你们开饭了!”
房子不大,却处处透着温馨。
阳台挂着的红灯笼透出喜庆的光,餐桌上已经摆得七七八八,中央放着几个月饼礼盒,最显眼的,是于老师自己做的、模样朴拙的手工月饼。
游惑被于闻拉着问长问短,秦究则自然地卷起袖子,把带来的东西归置好,转身就要进厨房帮忙,被于益国坚决地“轰”了出来:“你是客人,坐着去!小惑,你也管管他!”
游惑闻言,抬眸淡淡地扫了秦究一眼,没什么表情,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秦究立刻举手投降,老实坐到游惑旁边的沙发上,手指却在茶几下方,悄悄勾住了游惑的指尖。
游惑挣了一下,没挣脱,也就由他去了。
这顿家宴吃得热闹又惬意。
于闻叽叽喳喳分享着他大学生活的趣事。
秦究细心地把鱼刺剔得干干净净,将鱼肉自然无比地拨到游惑碗里。
于家父子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神色如常地继续着话题。
饭后,几人正围坐着吃水果、品月饼,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一轮饱满的金黄圆月悬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
游惑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楚月。
刚接起,开了免提,那边明快带笑的声音就清晰地传了过来:“A,中秋快乐!在哈尔滨吃得怎么样?于叔叔的手艺是不是又把某位秦姓同志吃撑了?”
于闻噗嗤笑出声,大声回道:“楚月姐!秦哥战斗力可强了!”
秦究对着手机方向,语带笑意,懒洋洋地回应:“楚月,嫉妒我们家庭氛围和睦就直说。”
“我嫉妒你?”楚月在电话那头夸张地哼了一声,随即话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我是在确认,我们秦大考官这次是不是算正儿八经地‘见过家长’,名分彻底定下来了?怎么样,于叔叔,对我们这位‘家属’还满意吗?”
“见过家长”几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善意的调侃。
这话问得直白又突然,空气瞬间静了一瞬。
连游惑都顿住了拿着月饼的手,耳根悄悄漫上一点不易察觉的淡红。
秦究也是一愣,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温热而踏实的感觉像水流般漫过心脏。
他下意识地看向游惑,那人微垂着眼,灯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在月色与灯影里显得异常柔和。
于老师最先反应过来,中气十足地哈哈大笑,对着手机说:“满意!满意!小秦这孩子,挺好的!实在!会照顾人!”说着还拍了拍坐在身边的秦究的肩膀,力道大得让秦究晃了一下。
于闻也在一旁起哄:“就是!楚月姐,我秦哥现在回咱家,那可是熟门熟路,比我这个亲儿子还像亲生的!”
电话那头的楚月笑得更加开怀。
秦究感觉勾住自己手指的那只手,微微收紧了些。
他侧过头,看着游惑在灯光与月光交织下显得格外安静的侧脸,心头那点温热骤然沸腾起来,汇成一股汹涌的暖流,冲撞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反手将那只微凉的手完全握在掌心,力道坚定。
他对着手机,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带着清晰的笑意:“嗯,见过了。非常正式。”
电话那头,楚月满意地又调侃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阳台外,月色清辉遍洒人间,将万家灯火都笼在一层温柔的薄纱里。
城市的霓虹与天上那轮玉盘相映成趣。
于益国起身去泡新茶,于闻叽叽喳喳地跟过去帮忙。
客厅里短暂地只剩下他们两人。
秦究捏了捏游惑的手心,低声问,热气拂过耳廓:“害羞了,大考官?”
游惑转过头,眸色在灯光下显得很深,映着窗外的月光和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回握了一下那只温暖干燥的大手。
所有惊心动魄的过往,似乎都在这平淡温馨的烟火气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人间烟火,山河远阔,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而此刻,月圆,人亦团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