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焉不详

那天是我十八岁生日，雨下得缠绵，巷子里几乎看不见人影。

我坐在柜台后面，望着门外被雨打湿的青石板路发呆。玻璃柜台底下压着几张过时的明星画报，边角已经卷了起来。音响里放着十年前的老歌，咿咿呀呀地唱着情爱。

门就是在这时被推开的。

他进来时带着一股雨水的清新气息，与屋子里沉浊的香烟味格格不入。个子很高，校服外套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水珠顺着他黝黑的脖颈滑进衣领，他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不敢踩进来太深。

“避雨？”我先开了口。

他点头，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被雨水洗过的黑曜石。过了会儿，他从背包里摸出一张百元纸币，指尖微微发颤。

“一百块……能干什么？”他问，声音比方才在雨中所想的还要低沉些，却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清澈。

我看着他攥着钱的手指，关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我沉默地站起身，示意他跟我来。

穿过走廊时，两旁敞开的门内投来各种目光。姐妹们斜倚在门框上，嘴角挂着暧昧的笑。有人轻轻吹了声口哨，他没抬头，耳根却红得彻底。

我的房间在最里面，很小，但整洁。我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干净的T恤和长裤递给他，“去卫生间换吧。”

他接过衣服时手指不经意擦过我的掌心，温热而粗糙，是经常运动的手。

换好衣服的他看起来顺眼多了。虽然我的衣服在他身上略显紧绷，勾勒出饱满的胸肌和结实的手臂。我们并肩坐在床沿上，床垫微微下陷。

“高几了？”我问。

“高三。”他声音有些哑，“今天……其实是我生日。”

我侧头看他，“巧了，今天我也十八。”

他猛地转头，眼睛里闪过惊讶，继而变成了别的什么情绪。我们都没再说话，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房间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他告诉我他叫陈阳，是校篮球队的，梦想是考进体育学院。他说这些话时眼睛里闪着光，那种对未来的笃定和期待，刺得我眼睛发酸。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从云层裂隙中漏出来，透过窗户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站起身，说要走了。我点点头，送他到门口。

忽然，他转身把我按在门板上，双臂撑在我两侧。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炽热和慌乱。我能感觉到他胸膛剧烈的心跳，和我自己的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更快。

他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在里面寻找什么答案。最后，他却只是低下头，轻轻吻住我的唇。生涩而温柔，带着雨水和青春的味道。

“你真好看，”他喘着气，额头抵着我的，“我以后赚了钱，一定要带你走。”

我笑了，没说话。那张一百块被我塞回他的书包侧袋。

他走后，妈妈桑尖厉的嗓音刺穿走廊：“又做赔本买卖！今晚没你的饭！”

我回到柜台前，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姐妹们悄悄塞来的点心摆在台上，我一口没动。

窗外，天空挂起一道彩虹，绚烂得如同少年人十八岁的梦。

而我的世界，依旧在下着无声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