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夏末最后一丝燥热,卷着梧桐叶的碎影,扑在姜星宁汗津津的额头上。她左手拎着半人高的画筒,右手死死攥着塞满颜料和画笔的帆布包,背上还压着个装着素描本的双肩包,整个人像只被塞进太多松果的小松鼠,脚步虚浮地站在A大校门正前方。
眼前的校门气派得让她有点发懵——浅灰色的大理石门柱上刻着烫金的校徽,门口来来往往的学长学姐们拖着行李箱、抱着迎新牌,喧闹声混着校园广播里的《开学第一课》旋律,像潮水似的涌过来。姜星宁低头看了眼手机里辅导员发的定位:“美术学院报到点在东校区逸夫楼一层,从正门进来直走两百米左转,看到红色雕塑再右转……”
“星宁!这里!”
清脆的喊声从斜后方传来,姜星宁猛地回头,看见同班同学沈佳雪正踮着脚朝她挥手,身边还堆着两个半人高的画架。沈佳雪是她艺考时认识的朋友,两人一起考上A大美术学院,报到日特意约好一起走。
“佳雪,你怎么搬这么多东西?”姜星宁快步跑过去,伸手想帮她扶一下画架,结果刚一抬手,自己手里的画筒“咕噜”一声滚到了地上,里面的素描纸散出来几张,被风吹得打了个旋。
“别提了,我妈非让我把家里的画架都带来,说学校的不好用。”沈佳雪吐了吐舌头,弯腰帮她捡素描纸,“对了星宁,你知道逸夫楼在哪儿吗?我刚才问了个学长,他说从这边走,结果绕了半天没找到。”
姜星宁把画筒抱在怀里,皱着眉看手机定位:“我也不太清楚,导航好像有点不准……要不我们跟着人流走吧?前面好像有很多人往东边去。”
两人抱着画具跟着人流走了约莫十分钟,沿途路过了篮球场、图书馆,却始终没看到辅导员说的红色雕塑。沈佳雪的画架越来越沉,胳膊开始发抖:“星宁,我实在走不动了,要不你先帮我把这个画架搬到前面那个楼里,我在这儿等你?”
姜星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前面不远处有一栋灰白色的教学楼,楼门口挂着“物理系实验楼”的牌子,门口没什么人,看起来很安静。她犹豫了一下:“这好像不是美术学院的楼吧?”
“没事没事,先放这儿一会儿,我看着呢,你搬过去就回来。”沈佳雪把最沉的那个木质画架塞到她手里,“快点啊,我胳膊快断了!”
姜星宁抱着画架,深吸一口气,快步朝实验楼走去。楼里很安静,走廊铺着浅灰色的地砖,墙壁是干净的白墙,每隔几步就挂着物理系的实验成果展示牌。她没敢往里走太深,想着把画架放在门口就行,可刚走到一楼大厅转角,就听到身后传来“嘀嘀”的推车声。
“让让!麻烦让让!”
姜星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旁边躲,结果脚下一滑,怀里的画架“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她手里的画筒也跟着飞了出去——里面的颜料管没拧紧,橙色的丙烯颜料像条小瀑布似的倾泻而出,刚好泼在了迎面走来的一个人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姜星宁僵在原地,看着眼前那人身上洁白的实验服被染成一片刺眼的橙红色,大脑里一片空白。那人戴着银边眼镜,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毛,此刻正低头看着自己的白大褂,眉头微微皱起。他手里还拿着个黑色的笔记本,上面摊着密密麻麻的公式,旁边别着一支钢笔。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姜星宁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想帮他擦,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结果纸巾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纸巾撒了一地。
江泽林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女生。她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额头上沾着汗,眼睛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鹿。她的画筒滚在旁边,里面的素描纸散了一地,其中一张纸上画着半幅校园风景,笔触很细腻。
“没关系。”江泽林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清冷的质感,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巾盒,递给她,“下次走路看着点。”
“我、我帮你洗吧!或者我赔你一件新的!”姜星宁接过纸巾盒,手还在抖,“这个颜料是丙烯,可能不太好洗……多少钱?我转给你!”
江泽林看了眼白大褂上的污渍,污渍面积不小,估计是洗不掉了。这是他刚领的新实验服,下午还有实验要做。但他看着眼前女生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还是摇了摇头:“不用赔,我自己处理就行。”
“不行不行,必须赔!”姜星宁急忙掏出手机,“你加我微信,我转给你钱,或者我明天买件新的给你送过来?”
江泽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报出了自己的微信号。姜星宁连忙加上,备注写着“美术学院姜星宁-赔白大褂”,然后抬头看着他:“那个……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明天怎么找你?”
“江泽林,物理系大三。”他顿了顿,补充道,“实验楼302实验室,下午四点以后都在。”
“好!江学长,我明天一定把新的白大褂给你送过来!”姜星宁用力点头,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弯腰开始捡地上的素描纸和画筒。
江泽林看着她蹲在地上,头发垂下来,挡住了侧脸,手指小心翼翼地把素描纸一张张叠好,生怕弄坏。他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素描,画的是实验楼楼顶的晚霞,颜色调得很好看。
“我帮你。”江泽林蹲下来,帮她捡起滚到角落的画筒,顺便把散落在地上的颜料管都收了起来。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捡东西的时候动作很轻。
姜星宁愣了一下,连忙说:“不用麻烦学长,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江泽林把颜料管递给她,“你的画架呢?刚才好像听到撞墙的声音。”
“啊!画架!”姜星宁突然想起沈佳雪还在外面等她,急忙站起来,“我朋友还在外面,我得先走了!就学长,明天见!”
说完,她抱着画筒和素描纸,快步朝实验楼门口跑去,跑了几步还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江泽林看过来的目光。她的脸瞬间又红了,连忙转过头,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实验楼。
江泽林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橙色污渍,又看了看手里不小心捡到的一本画本——刚才捡东西的时候,这本画本从她的帆布包里掉了出来,她没注意到。
他翻开画本,扉页上写着“姜星宁”三个字,字迹娟秀。第一页是幅未完成的画,画的正是实验楼楼顶的晚霞,橘粉色的天空下,实验楼的轮廓被勾勒得很清晰,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九月一日,A大实验楼的晚霞,好像比家里的好看。”
江泽林的指尖轻轻拂过画纸上的晚霞,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他把画本合上,放进自己的实验服口袋里,转身朝302实验室走去。
而此刻的姜星宁,已经跑到了沈佳雪身边,把画架递给她,气喘吁吁地说:“佳雪,我刚才闯祸了……”
沈佳雪接过画架,好奇地问:“怎么了?你脸色这么差?”
姜星宁把刚才泼到江泽林白大褂的事说了一遍,越说越懊恼:“都怪我太不小心了,明天还要去赔他一件新的白大褂……对了,我好像把画本落在实验楼了!”
她猛地想起自己的画本不见了,里面还有很多未完成的素描,顿时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我刚才太慌了,没注意画本掉没掉……明天去送白大褂的时候,我得问问江学长有没有看到。”
沈佳雪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说不定是掉在别的地方了,明天去问问那个江学长,他人看起来怎么样?好说话吗?”
姜星宁想起江泽林清冷的声音和微微皱眉的样子,点了点头:“挺好说话的,没怪我……就是不知道明天他会不会记得我的画本。”
两人终于找到了美术学院的报到点,办完手续后,姜星宁一路都在惦记着自己的画本和那件被染脏的白大褂。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实验楼302实验室里,江泽林正把她的画本放在桌角,旁边摆着那件染了橙色污渍的白大褂,而他的笔记本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公式,还多了一行小字:“明天记得提醒姜星宁,她的画本在我这儿。”
九月的风依旧吹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悄悄拉开了这个夏天最特别的故事序幕。姜星宁抱着新领的校园卡,站在美术学院的楼前,抬头看着天空,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明天能顺利赔上白大褂,找回画本,也希望……不要再这么狼狈地遇到江学长了。
可她不知道,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只停留在“狼狈”的初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