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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歇灯暖话平生

风里剩半阙

雨势缠缠绵绵,直到暮色四合才渐渐收了势头。束云望坐在窗边的木椅上,看着窗外青石板路上的积水倒映着客栈檐角的灯笼,橘色的光晕在水波里轻轻晃荡,像揉碎了的星子。他刚把晾干的青布衫重新穿好,衣料上还留着阳光晒过的淡淡气息——方才趁着雨停的间隙,他特意将湿衣拿到客栈后院的竹竿上晾了会儿,虽未完全干透,却也比湿冷着贴在身上舒服得多。

竹篓里的石上柏被他小心地移到了书桌旁,叶片上的水珠早已蒸发,墨绿色的叶片舒展着,透着股鲜活的劲儿。束云望指尖轻轻拂过叶片,想起陈大夫嘱咐的话,心里盘算着明日一早就把草药送过去,免得耽误了用。

正想着,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是台鹤别清冽的声音:“束兄,方便进来吗?”

束云望起身开门,就见台鹤别站在门外,换了件月白的常服,领口处没了白日里的暗纹,倒显得更素雅些。他手里拿着一本线装书,见束云望开门,便扬了扬手里的书,笑道:“方才在房里翻到这本书,想着束兄或许会感兴趣,便过来问问。”

束云望侧身让他进来,目光落在那本书上——封面上写着《本草图经》三个字,纸页已经有些泛黄,显然是本旧书。“台兄也喜欢读医书?”他有些意外,之前听台鹤别说家母需用草药调理,还以为他只是略懂些草药习性,没想到竟会读这类专业的医书。

台鹤别走到书桌旁坐下,将书放在桌上翻开,指着其中一页画着石上柏的插图道:“算不上喜欢,只是以前陪家母寻医问药时,觉得这些草药颇有门道,便随手翻了些书。你看这石上柏的图,画得倒还细致,只是少了些生长环境的标注——你寻到的石上柏,是不是多生在山涧旁的岩石缝隙里,周围还长着苔藓?”

束云望凑过去看了眼插图,点头道:“台兄说得没错。石上柏喜阴湿,又怕积水,所以只能长在岩石缝隙里,那里既能保潮,又不会淹水。而且山涧旁的岩石经泉水长期冲刷,矿物质多,长出来的石上柏药效也更好些。”他说起草药,话比平时多了些,眼神里也多了几分亮彩——自小跟着父亲在山里采药,这些草药于他而言,早已不是简单的药材,更像是陪伴多年的老友。

台鹤别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等束云望说完,才笑道:“原来还有这般讲究。我以前只知道石上柏能清内热,却不知生长环境对药效影响这么大。束兄这般懂草药,想必是常年采药吧?”

提到采药,束云望眼神暗了暗,轻声道:“以前跟着父亲一起采,后来父亲走了,就只剩我一个人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可语气里的落寞却藏不住——父亲是三年前在山里采药时不慎失足坠崖的,那之后,他便独自守着家里的小药田,偶尔上山采些稀有的草药,送到镇上的药庐换些生计。

台鹤别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合上书本,道:“抱歉,提及你的伤心事了。”

“无妨,都过去这么久了。”束云望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倒是台兄,之前听你说家母有旧疾,不知现在好些了吗?”

提到母亲,台鹤别的脸色柔和了些,道:“多谢束兄关心。家母的旧疾是多年的老毛病了,调理了这些年,已经好多了,只是还需常年用草药养护。这次我出来,也是为了替家母寻一味稀有的草药,听说江南一带或许有,便过来看看。”

“不知是哪味草药?”束云望问道,他对江南一带的草药也算熟悉,或许能帮上忙。

“是‘雪参’。”台鹤别道,“雪参生长在高寒地带的悬崖峭壁上,极难寻得,而且只在每年暮春时节开花,花期只有三天,错过了就要再等一年。我寻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这次来望溪镇,也是听说附近的苍莽山深处或许有,打算明日去山里看看。”

束云望听到“苍莽山深处”,脸色微变,连忙道:“台兄,苍莽山深处万万去不得!那里地势险峻,常年云雾缭绕,连当地的猎户都不敢轻易进去,而且里面还有不少野兽,太危险了。”他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过苍莽山外围,曾远远见过深处的云雾,父亲当时特意嘱咐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靠近那里,说那是“吃人的山”。

台鹤别见他反应这么激烈,倒也不意外,笑道:“我知道那里危险,所以还在犹豫。只是家母的旧疾不能再等了,若是这次找不到雪参,下次开花就要再等一年,我实在不忍心让她再受一年苦。”他语气里的无奈,让束云望心里也跟着一沉——他能理解这种想为亲人做点什么,却又力不从心的感觉。

两人沉默了片刻,束云望忽然道:“台兄,明日若是你还想去苍莽山,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台鹤别愣了愣,随即摇头道:“不行,那里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冒险。”

“我从小在山里长大,对山路熟悉,而且知道哪些地方有野兽,哪些地方能避雨,有我跟着,至少能少些危险。”束云望认真道,“而且雪参若是真能治好伯母的病,也是件好事。只是我们不能去深处,就在外围找找看,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台鹤别看着束云望真诚的眼神,心里有些动容。他与束云望不过才相识一天,束云望却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冒险,这份坦荡和善良,让他心里暖暖的。“束兄,你不必这般……”

“台兄不必多言。”束云望打断他,“明日一早,我们先去药庐送石上柏,然后再准备些干粮和驱虫药,午后出发去苍莽山外围。若是找不到雪参,我们就尽早回来,绝不往深处走。”

见束云望态度坚决,台鹤别知道再拒绝也没用,便点了点头,郑重道:“好,那就多谢束兄了。若是明日真能找到雪参,我必有重谢。”

“台兄言重了。”束云望笑了笑,“举手之劳罢了,而且我也想看看,这雪参究竟是何等模样。”

两人又聊了会儿山里的事,束云望给台鹤别讲了些采药时遇到的趣事——比如曾在山涧里见过通体透明的小鱼,还有一次在树上发现了一个装满蜂蜜的蜂巢,最后被蜜蜂追得满山跑。台鹤别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追问几句,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客栈里传来店小二招呼客人吃饭的声音,台鹤别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下去吃饭吧,免得鱼汤凉了。”

束云望跟着他下楼,就见大堂里比傍晚时更热闹了些,不少客商已经酒过三巡,正高声谈笑着。小厮已经在靠窗的位置占了张桌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一盘炒青菜,一盘酱牛肉,一盘红烧鱼,还有一碗乳白色的鱼汤,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

“束公子,您来了。”小厮见他们过来,连忙起身招呼,“这鱼汤是店家特意用刚捕上来的江鱼炖的,炖了一个多时辰呢,您快尝尝。”

束云望坐下,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鱼汤,刚喝进嘴里,就觉得鲜美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没有丝毫腥味,只有鱼肉的鲜香和姜葱的清香。“这鱼汤真好喝。”他忍不住赞道,以前在家时,他很少吃鱼,一来是镇上的鱼卖得贵,二来是他不会做,没想到这江鱼炖出来的汤竟这么鲜美。

台鹤别见他喜欢,便把装鱼的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道:“喜欢就多吃点,这鱼肉质细嫩,刺也少。”

三人边吃边聊,小厮话多,给他们讲了不少望溪镇的趣事——比如镇东头的王婆做的桂花糕最好吃,每天只卖五十块,去晚了就没了;还有镇西头的老柳树,已经有上百年的树龄了,每年春天都会开出满树的柳絮,像下雪一样。束云望虽然在镇上住了这么久,却很少留意这些事,听小厮说得有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吃到一半,邻桌的几个客商忽然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打断了大堂里的喧闹。束云望抬头看了眼,就见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正围着一个穿长衫的书生,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指着书生的鼻子骂道:“你小子敢说老子买的是假药材?我看你是活腻了!”

那书生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强撑着道:“我……我说的是实话,你买的这‘天麻’,断面没有松香样的纹理,而且味道也不对,分明是用土豆根冒充的,若是用来入药,会害死人的!”

“你还敢胡说!”那汉子怒极,扬手就要打书生。束云望见状,正要起身,却被台鹤别拉住了。“束兄,先等等。”台鹤别低声道,“看看情况再说,别冲动。”

束云望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那汉子看起来孔武有力,而且身边还有几个同伙,若是硬拼,他们未必占得到便宜。他按捺住性子,继续看着事态发展。

就在那汉子的手快要落到书生脸上时,客栈掌柜连忙跑过来拦住他,陪着笑脸道:“这位客官息怒,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这书生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不懂事?”那汉子甩开掌柜的手,冷哼道,“他懂不懂事我不管,他坏了我的生意,就得给我赔罪!今天若是不把这事儿说清楚,我就砸了你的客栈!”

掌柜的脸色为难,一边是惹不起的客商,一边是无辜的书生,他夹在中间,实在不好办。就在这时,台鹤别忽然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这位兄台,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汉子转头看向台鹤别,见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心里也有些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你是谁?这事跟你没关系,少管闲事!”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手里的药材。”台鹤别站起身,缓步走到那汉子面前,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药材上,“你这‘天麻’,确实是假的。不仅断面没有松香纹理,而且质地过于坚硬,真正的天麻质地柔韧,断面呈半透明状。若是你不信,可以拿我的药材对比一下。”

说着,台鹤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打开后,里面放着几块天麻,色泽黄白,断面果然有松香样的纹理,还带着淡淡的药香。那汉子凑过去看了看,又对比了自己手里的药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这药材是从一个游医手里买的,本想着低价买入,高价卖给镇上的药庐,没想到竟是假的。

“这……这不可能!”那汉子还想狡辩,“说不定你的药材才是假的!”

“是不是假的,问问这位束兄就知道了。”台鹤别转头看向束云望,“束兄常年采药,对药材的真伪想必很有眼光。”

束云望站起身,走到那汉子面前,拿起他手里的药材闻了闻,又摸了摸质地,道:“这确实是假的。真正的天麻有特殊的香气,而这个只有土腥味;而且它的表皮虽然模仿了天麻的环节,却过于规整,不像是自然生长的。”他说得条理清晰,语气肯定,周围的客商也纷纷凑过来看热闹,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那汉子见众人都偏向台鹤别和束云望,知道自己理亏,也不敢再嚣张,狠狠瞪了那书生一眼,转身就要走。“等等。”台鹤别叫住他,“你买假药材,本就不对,刚才还想动手打人,就这么走了,未免太便宜你了吧?”

那汉子停下脚步,脸色涨得通红,却不敢回头。台鹤别继续道:“念在你也是被人骗了,我也不跟你多计较。只是你得给这位书生道歉,再把假药材扔了,免得再害了别人。”

周围的客商也跟着附和:“对啊,快道歉!”“把假药材扔了!”

那汉子迫于压力,只好转过身,对着那书生含糊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把手里的假药材扔在地上,灰溜溜地带着同伙走了。

掌柜的连忙过来道谢:“多谢两位公子出手相助,不然今天这事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呢。”

那书生也走到台鹤别和束云望面前,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两位公子相救,若不是你们,我今天恐怕就要遭殃了。我叫苏墨,是个秀才,这次是来望溪镇寻亲的,没想到刚到镇上就遇到这种事。”

“苏兄不必多礼。”台鹤别扶起他,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应该的。只是苏兄以后出门在外,还是要多加小心,不要轻易得罪人。”

“是,我记住了。”苏墨点点头,感激地看着两人,“不知两位公子高姓大名?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定要报答你们。”

“我叫台鹤别,他叫束云望。”台鹤别道,“报答就不必了,你若是真有心,日后多帮衬帮衬身边需要帮助的人,也就够了。”

苏墨重重地点头:“台公子说得是,我一定会的。”

这时,店小二端着一盘刚做好的桂花糕过来,笑着道:“掌柜的说了,这盘桂花糕是送给两位公子的,感谢你们今天帮了客栈的忙。”

束云望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甜而不腻,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味道确实不错。“这桂花糕果然名不虚传。”他笑道。

台鹤别也拿起一块尝了尝,点头道:“确实好吃。苏兄若是不嫌弃,也来尝尝?”

苏墨也不客气,拿起一块吃了起来,三人边吃边聊,苏墨给他们讲了些京城的趣事,束云望和台鹤别听得很感兴趣,大堂里的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一直聊到戌时末,客人们渐渐散去,三人这才起身准备回房。走到楼梯口时,苏墨忽然道:“台公子,束公子,我明天就要去苍莽山脚下的村子寻亲,听说你们明天也要去苍莽山外围?若是不介意,我们可以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伴。”

束云望和台鹤别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好啊,一起走也热闹些。”束云望道。

“那我们明天辰时在客栈门口集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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