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风裹着碎雪扑在脸上,你把围巾又紧了紧,攥着录音笔的手心沁出了汗。首都体育馆的训练馆里,寒气比室外更甚,却被冰场中央那个身影烘得暖了几分——朴成训正踩着冰刀滑行,蓝色训练服的衣角在风里划出利落的弧线,像海面上掠过的鸥鸟。
你是《冰雪周刊》的新人记者,这次跟着资深前辈来做花滑队的专题,却在分配采访对象时,被前辈笑着推到了朴成训面前:“这孩子是队里的潜力股,就是话少,你多问问细节。”
此刻你就站在挡板外,看着他重复练习后内点冰三周跳。第三次起跳时,冰刀似乎蹭到了冰屑,他重心不稳,膝盖重重磕在冰面上,发出闷响。你下意识攥紧了挡板的栏杆,却见他没等教练上前,自己撑着冰面坐起来,揉了揉膝盖,仰头对着天花板笑了笑——不是沮丧,倒像在跟自己较劲。休息间隙,他瞥见旁边小队员正皱着眉敷冰袋,没说话,只是把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厚外套拿过去,轻轻盖在冰袋上,又拍了拍小队员的肩膀。你笔尖顿了顿,在笔记本上先写下“朴成训,21岁”,又添了行小字:“对小队员很温柔”。
“还能继续吗?”教练的声音传来。
他站起来,活动了下脚踝,滑到冰场边:“再来一次。”
你趁机走上前,把提前热好的热可可递过去——出发前特意问了队里的助理,知道他不爱加糖。“朴选手,我是《冰雪周刊》的记者,想跟你做个短采访,等你练完这组可以吗?”
他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时顿了顿,低头看了眼杯子里的液体,又抬头看你,睫毛上还沾着冰场的白雾:“你怎么知道我不加糖?”
“问了队里的姐姐。”你有点慌,怕显得太刻意,“先暖一暖,等你方便的时候再说。”
他没再追问,只是捏着杯子的指腹轻轻蹭了蹭杯壁,低声说了句:“谢谢。”
二十分钟里,你看着他终于完成了那个三周跳。落冰时冰刀稳稳咬住冰面,他抬手做了个收势动作,阳光从训练馆的天窗漏下来,刚好落在他扬起的嘴角。你赶紧低头补记:“后内点冰三周跳成功率85%,训练时会自己跟自己较劲,笑起来有梨涡,喜欢不加糖的热可可。”
采访在休息区的长椅上进行。你问他为什么选择花滑,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空了的可可杯:“小时候看冬奥会,觉得冰上的人在飞。”
“会觉得累吗?比如练一个动作摔几十次的时候。”
他抬眼看你,眼神比冰面还亮:“摔的时候会疼,但落冰那一下,比什么都痛快。”说话时,他注意到你笔记本上记满了小字,连他刚才帮小队员盖外套的事都写在角落,喉结轻轻动了动,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每次摔完,看到有人在旁边等着,就没那么累了。”
那天的采访结束后,你跟他交换了微信——美其名曰“后续补充素材”,其实是你偷偷存了私心。之后的大半个月,你常去训练馆蹲点,有时是真的要补采访,有时只是借口送资料,手里总会多带一杯不加糖的热可可。他也会主动给你发消息,大多是训练后的照片:冰刀上沾着的冰碴,夕阳下的训练馆,偶尔还有他对着镜子绑护具的自拍,配文从“今天顺”变成了“今天的可可温度刚好”。
变故发生在全国锦标赛前一周。你接到教练电话时,正在打印朴成训的训练数据,电话里的声音很沉:“成训练后外结环四周跳时摔了,脚踝韧带撕裂,可能要退赛。”
你赶到医院时,他正坐在病床上看比赛录像,腿上绑着厚厚的石膏。看到你进来,他把平板扣在腿上,试图扯出一个笑,却没藏住眼底的红:“你都知道了?”
你走过去,把带来的草莓放在床头柜上——特意挑了最红的一盒,他之前提过,比赛前喜欢吃草莓攒运气。“医生怎么说?”
“至少养三个月,锦标赛肯定赶不上了,明年的世锦赛……”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也悬。”
那天你没提采访,只是坐在床边陪他看录像。他指着屏幕里的动作,小声跟你说:“这里应该再收一点肩,我上次就是没控制好……”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你没说话,只是递给他一张纸巾,悄悄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明明没运动,他却因为着急出了汗。
之后的三个月,你成了医院和报社两点一线的常客。每天下班,你都会绕到医院,帮他带晚餐,陪他做康复训练。他练脚踝力量时,疼得攥紧床单,指节泛白,却还会跟你开玩笑:“等我好了,带你滑一次冰吧,教你最简单的前刃滑行。”你笑着答应,伸手帮他揉了揉紧绷的小腿,心里却酸得发疼——你见过他在冰上发光的样子,也知道他此刻有多怕错过赛场。有次你讲报社里实习生把“花滑”写成“滑花”的趣事,他笑得肩膀都抖了,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好像都淡了点,他看着你说:“你来了之后,这里好像没那么像医院了。”
康复训练到第二个月时,他突然跟你说:“我想写训练日记,等以后恢复了,说不定能给你当素材。”
你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我帮你带笔记本。”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写日记。有时是几行简短的话:“今天脚踝能弯到90度了”“康复师说我进步快”;有时会画简单的冰刀示意图,标注着动作要领;偶尔还会夹一张小纸条,你第一次看到时,纸条上写着“今天看到楼下的玉兰花谢了,你上次说喜欢,明年春天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你突然觉得纸角都软了——你只是上次随口提过一句,他居然记到了现在。
春暖花开时,他终于能拆石膏了。拆石膏那天,你陪他去医院,医生说恢复得比预期好,只要再巩固一个月,就能慢慢上冰了。他走出诊室,没先问训练计划,反而转身拉住你的手,指尖还有点凉,却握得很用力:“医生说恢复得快,那明年春天,应该能赶上玉兰花开花吧?”
你抬头看他,他的耳朵红得厉害,眼神却亮得像冰场的灯光。心跳漏了一拍,你轻轻“嗯”了一声,感觉他的手又紧了紧。
“其实,”他又开口,声音比刚才轻了点,却很清晰,“我写日记不只是为了素材。我想让你知道,我每一步恢复,每一次想重新上冰,都想有你在旁边看着。”
那天的阳光很好,透过医院的玻璃窗,落在你们交握的手上。你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在冰上摔倒后仰头笑的样子,想起他在病床上攥着床单练康复的模样,想起他写在纸条上的玉兰花——原来那些细碎的瞬间,早就把你们的名字,悄悄绑在了一起。
半年后的世锦赛,你作为随行记者,坐在赛场的记者席上。朴成训穿着黑色的比赛服,站在冰场中央,等待音乐响起。当《天鹅湖》的旋律流淌出来时,你握着笔的手却没动——你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动作,怕错过他冰刀划过冰面的声音,更怕错过他望向你的目光。果然,他滑到冰场东侧时,目光越过观众席,精准落在你身上,嘴角悄悄扬了一下,像是在跟你说“别担心”。
自由滑结束时,分数出来的瞬间,全场沸腾。他是冠军,总分刷新了个人最佳。他滑到冰场边,对着记者席的方向,高高举起了奖牌,目光却一直锁在你身上。你看着他,突然想起他在病床上说的话:“等我好了,带你滑一次冰。”
赛后的新闻发布会结束后,他在走廊里拦住你。身上还穿着带着汗味的比赛服,奖牌挂在脖子上,晃出细碎的光。“刚才在冰上,我看到你举着笔记本,手都在抖,比我还紧张。”他笑着,梨涡很明显,“现在,要不要去冰场?我教你前刃滑行。”
夜晚的训练馆很安静,只有冰刀划过冰面的声音。他牵着你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你的手背,慢慢教你站稳:“重心往前,别紧张,我扶着你。”你跟着他的节奏,慢慢滑行,风从耳边吹过,带着他身上的薄荷味。滑到冰场中央时,他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你。月光从天窗漏下来,落在他的眼睛里,像盛着星星。
“其实,第一次见你时,”他说,“你递我热可可,说‘等你方便的时候采访’,我就觉得,这个记者好像跟别人不一样。”
你笑着问:“哪里不一样?”
“别人看我,要么是看‘花滑选手朴成训’,要么是看‘能不能拿冠军’,只有你,”他抬手,轻轻碰了碰你的脸颊,指尖带着冰场的凉意,却暖得你心里发烫,“你看我的时候,是在看我疼不疼,看我开不开心。以后,我想让你一直这么看着我。”
冰场的寒气似乎消失了,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你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明白——有些喜欢,从来不是突然的告白。是他记得你喜欢玉兰花,是你记得他爱喝不加糖的热可可;是他疼的时候还想着逗你笑,是你在他最难的时候不肯离开。就像冰刀与冰面,一开始是清脆的碰撞,后来慢慢刻出痕迹,再也无法抹去。而你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