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蹲在道具间的木地板上整理剧本时,后背忽然撞上一道阴影。转身的瞬间,鼻尖差点蹭到卡其色外套的纽扣——是黄俊捷。他手里捏着半瓶矿泉水,瓶身凝着的水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在你摊开的剧本封面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像朵突然绽放的透明小花。
“抱歉,没看到你。”他的声音比片场麦克风里听起来更沉,还带着点刚跑完追逐戏的喘息,喉结轻轻滚了一下,“这版修改稿是你的?标记得很细。”
你抬头看见自己昨晚熬夜批注的剧本正被他托在掌心,红色铅笔的痕迹在米白色纸上格外清晰。作为剧组临时聘请的剧本顾问,你本该只负责文字逻辑校对,却忍不住在情绪戏旁补了密密麻麻的表演建议:“凌久时此处该有0.5秒停顿”“眼神要像蒙着雾的玻璃”。此刻那些字迹正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眼前,你慌忙伸手去接,指尖碰到书页时带起一阵微麻的痒:“是我的,随手写的,别当真。”
他却没松手,指腹轻轻划过某段台词旁的波浪线——那是凌久时对女主坦白心事的段落,你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哭脸。“这里写‘凌久时的停顿该带喉结滚动’,很准。”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你脸上,带着点探究的认真。这是他正在拍摄的《致命游戏》里最戳人的一场戏,你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种近乎苛刻的细节。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你忽然想起开机仪式上远远见过的他:穿着黑色连帽衫站在角落,双手插兜,和现在这样温和松弛的样子不太一样,倒更像剧本里那个冷硬的凌久时。
后来你常在片场碰到他。有时是清晨六点的化妆间,他对着镜子默背台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剧本边缘——和你一样有折页角做标记的习惯,页脚还会用铅笔轻轻写个“捷”字;有时是正午的休息区,榕树底下摆着两张折叠椅,他捧着本泛黄的《资治通鉴》在看,书页间夹着你前一天落下的红铅笔,笔杆上那个小小的咬痕还清晰可见。
“你也喜欢用这种笔?”他把红铅笔递过来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你的指腹,带着点凉意。你捏着笔杆,想起搜索过的他早年片场花絮,说他拍《屏里狐》时紧张到会咬笔杆,忍不住弯了嘴角:“听说有人拍古装戏时,把笔杆都咬出坑了?”
他耳尖瞬间红了,低头翻了页书掩饰:“那时候太嫩了,不知道怎么缓解压力。”阳光穿过榕树叶子,在他发梢洒下金斑,你忽然觉得,镜头外的他比凌久时可爱多了——会因为被调侃而害羞,会把喜欢的书翻得卷边,会记得你常用的红铅笔。
剧组转场到江南古镇拍夜戏那天,天公不作美,刚布置好场景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你的剧本被雨水打湿了大半,纸页皱得像泡发的海带,你蹲在屋檐下用纸巾吸水,看着那些模糊的红铅笔痕迹,眼眶忽然就热了。这些批注里藏着你熬了三个通宵的心血,更藏着每次看他拍戏时的心动——比如他演凌久时隐忍时紧绷的下颌线,比如他NG后挠头笑的样子。
“怎么蹲在这儿?”一件带着雪松味的外套忽然罩在你肩上,挡住了冷雨。你抬头看见黄俊捷拿着吹风机站在身后,插头还插在道具组的移动电源上,电线拖在地上像条小蛇。“过来吹吹,台词淋花了就麻烦了。”他把你拉到屋檐下的暖光灯下,自己半蹲在你对面,小心翼翼地把剧本摊在膝盖上,用吹风机的低温档一点点吹着纸页。
热风拂过发梢,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他的指尖很轻,擦过水渍时生怕弄破纸页,红铅笔的痕迹在热气里慢慢晕开,变成了淡淡的粉色。“这段哭戏,你写‘眼神要空但有光’,”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昨天试拍了三次都没找到感觉,你能说说为什么吗?”
你指着“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我希望有来生”这句台词,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烫得你立刻缩了回去:“凌久时这里其实在自欺欺人。他说自己是唯物主义者,是不想承认对女主的感情;空是因为他知道这段感情没结果,光是因为他还在偷偷期待。”
他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雨夜的路灯,瞳孔里映着暖光灯的光晕。愣了两秒后,他忽然笑了,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难怪导演说请对了顾问,你比我还懂凌久时。”那天晚上,他拉着你在回廊里对了半宿戏。他背对着月光演凌久时的独白,声音里带着刚悟透的情绪,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几乎要裹住你。轮到你读女主的台词时,他看着你的眼神格外认真,连你念错一个字都没打断,只是等你说完后,轻声说:“这里的语气可以再软一点,女主其实很心疼他。”
从那以后,他找你对戏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是在片场的休息帐篷里,他会把折叠桌擦干净,摆上两杯温茶,一本你的红铅笔剧本,一本他的蓝铅笔剧本;有时是在酒店的 lobby 沙发上,晚上十点多,他刚拍完夜戏,还穿着戏服就跑来找你,说“突然想通了一段戏,你陪我对对”。你发现他其实很较真,对每个字的语气都要抠半天,也很容易害羞,每次演到亲密戏的台词,耳尖都会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和镜头里冷硬的凌久时判若两人。
有一次,你们对到凌久时表白的段落,他念到“我不想做唯物主义者了,我想信来生”时,忽然停了下来。空气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雨声,他看着你的眼睛,喉结轻轻滚动——就像你当初在剧本里批注的那样。你心跳得飞快,手里的红铅笔差点掉在地上,刚想找个话题缓解尴尬,他却忽然移开目光,咳嗽了一声:“这段...这段情绪还没到,明天再对吧。”说完就拿着剧本匆匆走了,连外套都忘了拿。你抱着他留下的外套,鼻尖萦绕着雪松味,忽然觉得,他刚才的停顿,好像不止是为了凌久时。
杀青前一周,道具组整理仓库时,误把你标注的终稿剧本当成废稿收走了。你翻遍了堆满纸箱的仓库,手指被纸箱边缘划了道小口子,也没找到那本剧本。雨又开始下了,古镇的雨总是缠缠绵绵,把你的衣服都打湿了。你蹲在仓库门口,看着地上的水洼里自己的倒影,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那本剧本里不只是你的批注,还有他每次对戏后补的笔记:“这里拍的时候加了摸耳垂的小动作”“NG五次是因为看到女主的假发歪了忍不住笑场”“今天对戏时,她的发梢扫到我手背了”。最后几页空白处,你们还一起画了小涂鸦:他画了只啃铅笔的猫,你画了只追着猫跑的兔子。
暮色四合时,黄俊捷找到了你。他身上沾了不少仓库的灰尘,裤脚还湿了半截,手里却捧着个熟悉的蓝色文件夹。“我找了你半天,”他蹲在你面前,把文件夹打开,里面正是你丢失的剧本,封面用红铅笔写着你的名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我留了备份,每次你改完稿,我都偷偷抄了一份,就怕你弄丢。”
你翻开剧本,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除了你的红铅笔批注,还有他用蓝铅笔补充的细节:在“凌久时皱眉”旁边写着“今天的眉笔太硬,皱起来有点疼”;在“凌久时转身离开”旁边画了个箭头,写着“这里应该走三步再回头,更显不舍”。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他补画了一只兔子,正和猫一起啃着同一支红铅笔,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其实每次对戏,我都在看你。”
杀青宴办在古镇的一家老茶馆里,雕花的木窗外面就是青石板路。大家喝了不少酒,导演拉着你夸了半天,说下次拍戏还找你当顾问。黄俊捷坐在你旁边,没怎么喝酒,只是偶尔帮你挡掉别人递过来的酒杯,低声说“她不能喝太多”。宴席散的时候已经快 midnight 了,月光铺在青石板路上,像撒了一层碎银。
他走在你身边,脚步声和雨滴落在青瓦上的声音叠在一起,格外安静。“接下来要去拍《锦月令》了,”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低落,“古装剧,要啃很多古文台词,估计会很麻烦。”你想起他当年艺考时拿了北电第二的成绩,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北电第二还怕这个?再说了,古文台词多有韵味啊。”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你。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在他眼里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揉碎了的星星。“可是没人帮我标红铅笔了,”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挠在你心上,“没人会在‘此处该有停顿’旁边画小笑脸,也没人会陪我对戏到半夜了。”
你心跳漏了一拍,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新的红铅笔。笔杆是你喜欢的磨砂质感,上面用激光刻着小小的“捷”字,还有一个小小的太阳图案——和他在剧本封面上画的那个一样。“留给你,”他把笔塞到你手里,指尖紧紧裹着你的手指,带着点紧张的力度,“下次改剧本,记得给我留一份。不管是古装剧还是现代戏,我都想让你当我的顾问,只当我的。”
青石板路上的积水里,你们的影子靠得很近。你握着那支红铅笔,笔杆的温度慢慢传到掌心,暖得让你舍不得放手。“好,”你听见自己说,声音有点发颤,却很坚定,“以后你的剧本,我都帮你标红铅笔。”
他笑了,这次的笑容比平时更灿烂,连眼角都弯了起来。那天晚上,他送你到酒店楼下,看着你走进电梯才离开。你站在电梯里,摸着口袋里的红铅笔,忽然想起他在剧本里写的那句“其实每次对戏,我都在看你”,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后来,你在电视上看到《致命游戏》的首播。当凌久时说出“我不想做唯物主义者了,我想信来生”时,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他真的停顿了0.5秒,喉结轻轻滚动,眼神空茫却又带着微光,和你当年批注的一模一样。你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忽然收到他发来的消息,是一张照片:他手里拿着《锦月令》的剧本,扉页上用红铅笔写着“请顾问指教”,旁边画着一只啃铅笔的猫和一只追猫的兔子,和你们当初在古镇剧本上画的一模一样。
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今天拍第一场戏,念古文台词卡壳了,要是你在就好了。对了,古镇的桂花糕我给你寄了一箱,记得收。”你看着手机屏幕,指尖轻轻划过那张照片,忽然觉得,有些故事从来不是写在剧本里的。它们藏在红铅笔的痕迹里,藏在每一次对戏的沉默里,藏在雨夜的外套和清晨的温茶里,更藏在两个认真的人,彼此靠近时心跳的声音里。
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书桌上,你拿起那支刻着“捷”字的红铅笔,在新的笔记本上写下第一行字:“凌久时说,想信来生。可我觉得,今生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