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的上海,霞飞路的梧桐叶刚染透秋黄,弄堂深处的“拾光寄售行”便飘起了煮桂花糖的甜香。你正用细纱布滤着糖汁,木质柜台后的铜铃突然“叮铃”脆响,打断了锅里咕嘟的气泡声。
转身时,你先看见的是一双黑色牛津鞋,鞋尖沾着点梧桐絮,再往上是剪裁利落的深灰中山装,衣料挺括得没有一丝褶皱。来人身形颀长,站在狭窄的店门口竟让逼仄的空间都亮了几分——墨发梳得整齐,额前却垂着两缕碎发,冲淡了中山装的严肃;眉眼是少见的清俊,眼尾微扬却不妖,瞳仁像浸在深水里的墨珠,看过来时带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
“请问,这里收旧物?”他的声音比秋凉更清透,落在耳里竟让你手里的糖勺顿了顿。你点头,擦了擦手走到柜台前:“收的,先生想寄售还是变卖?寻常物件按成色估价,若是有年头的老东西,得细看。”
他没立刻回答,目光扫过柜台后的陈列架——那里摆着民国初年的银镯、光绪年间的青花小碟、还有几架蒙着薄尘的旧怀表,都是附近居民寄售的闲置物。最后,他的视线停在角落一个紫檀木盒子上,盒子里放着块巴掌大的青白玉佩,玉佩上刻着模糊的云纹,边缘还缺了个小口。
“我要找一件东西。”他收回目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宣纸,展开后是幅手绘的图样——画的是枚水滴状的琥珀,琥珀里裹着丝暗红纹路,旁边标着行小楷:“玄珀,光绪二十三年,出自金陵旧宅”。
你盯着图样里的玄珀,指尖突然泛起一阵细微的麻意——这感觉很熟悉,上个月有个老太太来寄售那枚缺角玉佩时,你碰它的瞬间也有过同样的触感。你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到身后,指尖的麻意很快褪去:“玄珀?没见过这种样式的。先生是要找它来寄售,还是……”
“我要找它来用。”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听说这附近只有你这铺子,专收来路杂的老物件,或许你听过相关的消息。”
你心里微惊——“拾光寄售行”确实因收过几件稀罕旧物在小圈子里有点名气,但知道的多是老上海的居民,眼前这人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怎么会找到这里?你抬眼看向他,刚要追问,却见他从内袋里掏出个烫金名片夹,抽出一张递过来。
名片上只有“张凌赫”三个字,用的是瘦金体,右下角印着“沪江实业商会 顾问”的小字。你捏着名片的指尖顿了顿——沪江实业商会是近年才兴起的组织,背后据说连着军政两界的势力,而张凌赫这个名字,前阵子在报纸上见过,说是留洋回来的学者,却总跟些“特殊事务”扯上关系,有人说他帮租界解决过几桩查不出头绪的怪事。
“张顾问。”你把名片收好,语气更谨慎了些,“玄珀这东西太少见,我确实没收到过。不过若是有人来寄售,我可以帮你留个心。”
他点头,目光又落回那枚缺角玉佩上:“那枚玉,能让我看看吗?”
你把紫檀木盒递过去,他拿起玉佩时,你清楚看见他指尖掠过缺角处的瞬间,玉佩表面竟泛起一层极淡的青光,快得像错觉。张凌赫的眼神沉了沉,指尖摩挲着玉纹:“这玉是哪来的?”
“上个月一位陈老太太寄售的,说是她丈夫早年在金陵做绸缎生意时收的。”你回忆着,“老太太说这玉戴久了能安神,可她儿子总说戴着浑身发冷,就拿来寄售了。”
“金陵……”他低声重复,将玉佩放回盒子里,“这玉我要了,按市价的两倍算,直接买走。”
你愣了愣——这玉佩成色普通,市价撑死不过二十块大洋,两倍就是四十块,他竟眼都不眨就买下?正想问缘由,他已从皮夹里抽出四张十元的纸币放在柜台上:“玉我先带走,若是玄珀有消息,随时打这个电话找我。”他又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末尾标着“静安别墅37号”。
你收下纸条,看着他将紫檀木盒放进随身的黑色皮包,转身走出寄售行。梧桐叶落在他肩头,他却没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弄堂口的秋阳里。
傍晚关店时,你收拾柜台,指尖无意间碰到张凌赫留下的那张纸条,突然想起方才他拿玉佩时的青光——你曾听过世的祖母说,有些老物件沾过“气”,会随接触的人显形,祖母还留过一枚银锁给你,说是能挡“阴邪”,你一直挂在颈间,贴身戴着。
正想着,颈间的银锁突然发烫,你下意识摸了摸,竟摸到锁身刻着的莲花纹在微微发烫。窗外的天色暗得比往常快,弄堂里的路灯还没亮,你看着玻璃门外的阴影,突然觉得浑身发寒——往常这个点,弄堂里该有卖馄饨的梆子声,今天却静得反常,连风吹梧桐叶的声音都没有。
你刚要锁门,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东西在走。回头时,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柜台后的旧怀表在“滴答”响。可颈间的银锁越来越烫,你攥着锁链,突然想起张凌赫的话——“若是玄珀有消息,随时打这个电话找我”。
或许,他不只是来买玉的。
你把柜台里的钱收好,锁上店门快步往弄堂外走。刚拐到霞飞路,就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张凌赫的侧脸。他像是早就在等你,见你过来,抬了抬下巴:“上车,有人跟着你。”
你心里一惊,回头看了眼弄堂口,果然看见一道黑影缩在墙角,见你看过去,瞬间没了踪影。张凌赫推开车门:“别愣着,那东西怕阳气,天黑后就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了。”
你连忙上车,车门关上的瞬间,颈间的银锁终于不烫了。车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张凌赫递来一杯温水:“先喝口压惊。”他看着你攥着锁链的手,“你祖母给你的?”
“嗯,她说能挡阴邪。”你喝了口温水,心里的慌乱才压下去,“跟着我的是什么东西?跟你买的那枚玉有关?”
他点头,发动汽车:“那玉叫‘镇邪玉’,是金陵顾家早年用来镇宅的,后来顾家老宅失火,玉就流出来了。跟着你的是‘阴煞’,专找沾过镇邪玉的人,我猜陈老太太的儿子,恐怕已经出事了。”
你心里一沉:“那你买这玉,是为了引阴煞?”
“不全是。”他目视前方,车灯劈开夜色,“我找玄珀,就是为了封阴煞。金陵这几年出了好几桩怪事,都是阴煞作祟,而玄珀是唯一能封它的东西。”他侧过头看你,“你碰镇邪玉时,玉有没有反应?比如发热、发光?”
你想起第一次碰玉时的麻意,点头:“有,第一次拿它的时候,指尖麻了一下。”
“那就对了。”他的眼神亮了些,“能让镇邪玉有反应的人,都带着‘阳魂气’,这种气能感应玄珀的位置。之前我找了半年都没头绪,今天见你对玉有反应,才故意买下玉引你出来——抱歉,用了这种法子。”
你愣了愣,倒没觉得生气,只是有些意外:“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能帮你找玄珀?”
“不确定,但值得试试。”他笑了笑,这是你第一次见他笑,眼尾的清冷淡了些,多了点温和,“不过现在确定了,你颈间的银锁,还有你对玉的反应,都说明你是‘阳魂体’。”
汽车驶进静安别墅,停在一栋三层洋楼前。张凌赫下车替你开门:“今晚先住这,你家那边不安全,等明天我让人去看看情况。”
你跟着他走进洋楼,客厅里摆着不少古籍和青铜器,墙上挂着幅金陵地图,上面用红笔圈了好几个点。他指着地图上的红点:“这些都是出过阴煞的地方,都离顾家老宅不远。”
他转身给你倒了杯茶:“你不用怕,这栋楼布了结界,阴煞进不来。明天我们去趟陈老太太家,问问镇邪玉的具体来历,或许能找到玄珀的线索。”
你捧着热茶,看着窗外的夜色,突然觉得这场相遇像场梦——前几天还在弄堂里煮桂花糖的你,如今竟卷进了“阴煞”“玄珀”的怪事里,还认识了张凌赫这样的人。
“对了。”你想起什么,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拾光寄售行?”
他正在翻古籍的手顿了顿,回头看你,眼神里带着点笑意:“我查过金陵流出来的旧物去向,你的寄售行是唯一收过镇邪玉这类物件的地方。而且……”他顿了顿,“我还知道,你祖母是当年金陵有名的‘灵媒’,只是后来隐退了,对吧?”
你心里一震——祖母的身份,你从没跟外人说过,他怎么会知道?
张凌赫像是看出了你的疑惑,解释道:“我父亲当年跟你祖母有过交情,知道她的本事。这次找玄珀,也是受了我父亲的托付。”他拿起桌上的镇邪玉,递给你,“你再摸摸它,看看能不能感觉到什么。”
你接过玉佩,指尖刚碰到玉面,就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像是被什么东西拽进了一个陌生的场景里——昏暗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正抱着一个木盒,往床底下塞,嘴里还念叨着:“不能让他们找到……玄珀在……”
“阿晚!醒醒!”
张凌赫的声音把你拉回现实,你猛地回过神,手里的玉佩已经掉在了地上,浑身都是冷汗。
“你看到了什么?”他扶住你的肩膀,语气带着关切。
你喘着气,回忆着刚才的画面:“一个女人,抱着木盒,说‘不能让他们找到’,还提到了玄珀……还有烧焦的味道,像是着火了。”
张凌赫的眼神沉了下来:“那应该是顾家的人,当年顾家老宅失火,很多人都以为玄珀烧没了,看来是被人藏起来了。”他捡起地上的玉佩,“你能看到这些,说明你的阳魂气比我想的更强,找玄珀的事,非你不可了。”
你看着手里的玉佩,又摸了摸颈间的银锁,突然觉得,这场看似意外的相遇,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而你和张凌赫,也注定要一起,解开玄珀的秘密,挡住那些藏在夜色里的阴煞。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桌上的金陵地图上,那些红点像是在黑暗中睁着的眼睛,等着被一一点亮。你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张凌赫:“明天去陈老太太家,我跟你一起去。”
他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欣慰:“好,不过今晚你得好好休息,刚才的感应很耗神。我让佣人给你收拾了二楼的房间,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你跟着佣人上了二楼,房间里铺着柔软的地毯,桌上放着一盆新鲜的桂花,甜香驱散了刚才的寒意。躺在床上,你摸着颈间的银锁,想起祖母临终前说的话:“阿晚,你身上带着跟我一样的气,以后会遇到需要你的事,别怕,跟着心走就好。”
原来,祖母早就预料到了今天。
你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张凌赫清俊的侧脸,还有刚才感应到的画面。或许,这场关于玄珀和阴煞的冒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