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赵府门前停稳，车夫殷勤地放下脚凳。
赵天雄迈着略显虚浮的步子走了下来。他年约五旬，身材高大，面容带着几分枭雄的威严，此刻因酒意而泛着红光，眼神却依旧锐利。锦袍玉带，气派非凡，与周围躬身哈腰的仆役形成鲜明对比。
今夜城主府的宴席，他无疑是主角之一。吞并林家，使得赵家实力大涨，往日那些对他不甚热络的城中富商、小族首领，今夜无不殷勤敬酒，极尽奉承。这让他志得意满，连日来谋划行动的疲惫似乎也一扫而空。
“老爷，您回来了。”门房和迎上来的仆役纷纷躬身问安。
“嗯。”赵天雄淡淡应了一声，随口问道：“府里没事吧？虎儿呢？”
“回老爷，府里一切安好。少主……少主晚间歇得早，想必已经睡下了。”一名仆役连忙回道，他并未见到赵虎，只当是寻常。
赵天雄不疑有他，摆了摆手，在一众仆役的簇拥下，大步走入府门。他习惯性地朝着账房和库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赵福的小院已然熄灯，微微点头，对这个管家的“勤勉”还算满意。
“都散了吧，不用跟着了。”走到内院入口，赵天雄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他需要醒醒酒，顺便再盘算一下如何消化林家的产业，以及如何打点城主府那边，确保后续无忧。
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些许酒意。赵家宅院大部分区域都已陷入黑暗和寂静，只有零星几处巡逻的灯笼光芒在远处移动。
赵天雄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成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暂时麻痹了他这位老江湖的警惕心。
他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习惯性地反手将门掩上。
书房内布置奢华，紫檀木的书架、红木的书案、柔软的兽皮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道。
他走到书案后，正准备坐下。
忽然，他的动作僵住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酒意瞬间化作冷汗从毛孔中涌出！
书案之后，那张属于他的、宽大的太师椅上，此刻正坐着一个人！
一个身影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以及……一柄随意搭在扶手上、反射着窗外微弱星光的……卷刃钢刀！
那人似乎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安静得如同书房里的一件摆设。
“谁？！”赵天雄厉声喝道，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体内修炼多年的内力瞬间运转至全身，摆出了防御姿态。
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他的书房，坐在他的位置上等他回来，这绝非寻常之辈！
阴影中的人缓缓抬起头。
借着从窗棂透入的微弱月光和星光，赵天雄终于勉强看清了那人的脸。
一张年轻、却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一双眼睛，冰冷、深邃，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万年寒潭，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这张脸……有些熟悉……
赵天雄的瞳孔猛地收缩，如同见了鬼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手指颤抖地指向对方：“你…你是……林家的那个小废物？！林初？！不可能！你明明已经……”
他亲眼看着儿子赵虎废掉了此子的丹田经脉，亲手将他抛下了黑风崖！那是绝无生还可能的绝地！
眼前这个人，是人是鬼？！
“赵家主，别来无恙。”林初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打破了书房的死寂，“看来城主府的宴席，很合你的胃口。”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没死？！”赵天雄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强压下心中的惊骇，一边厉声质问，一边目光急速扫视四周，寻找脱身或者呼救的机会。他发现书房的门窗不知何时已被悄然关死。
“我若死了，谁来替林家七十三口，向你赵家讨还血债？”林初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酷。
他慢慢站起身，手中的钢刀自然下垂，刀尖划过名贵的兽皮地毯，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血债？”赵天雄眼神一厉，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哼！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林家不识时务，合该有此下场！你侥幸未死，不思逃命，竟还敢潜入我赵府？真是自寻死路！”
他嘴上说得强硬，内心却愈发惊疑。眼前的林初，与他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怯懦的少年判若两人！那眼神中的冰冷和淡漠，那周身散发出的无形压力，让他这位久居上位的家主都感到一阵心悸。
“是不是自寻死路，你很快便会知道。”林初一步步从书案后走出，逼近赵天雄，“赵虎和赵福，已经在黄泉路上等你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赵天雄的头顶！
“什么？！你…你杀了虎儿和赵福？！”赵天雄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双眼瞬间变得血红，无尽的震惊和暴怒瞬间淹没了恐惧，“小杂种！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丧子之痛让他彻底疯狂，怒吼一声，体内内力轰然爆发，双掌泛起淡淡的土黄色光芒，带着凌厉的劲风，猛地拍向林初的胸膛！
“裂石掌！”
这是赵家祖传的武学，他已修炼至大成，开碑裂石不在话下。盛怒之下，更是威力倍增，掌风激荡，将书案上的纸张吹得四处飞散。
面对这势大力沉、足以轻易拍死一头壮牛的凶猛掌击，林初却只是微微侧身。
动作看似简单随意，却妙到毫巅地于毫厘之间避开了掌风最盛之处。
同时，他手中那柄看似破旧的钢刀，如同毒蛇出洞，无声无息地递出！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耀眼的光芒，只有极致的速度和精准！
噗嗤！
刀尖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赵天雄手腕的脉门！
快！准！狠！
“呃啊！”赵天雄惨叫一声，只觉右臂瞬间酸麻剧痛，凝聚的内力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骤然溃散！那志在必得的一掌，力道瞬间去了九成！
他心中骇然至极！这是什么诡异的刀法？！竟然能如此轻易地破掉他的裂石掌？！
他左手化掌为爪，疾抓向林初的面门，试图逼退对方。
然而林初的反应远比他更快！刺入其脉门的刀尖顺势向下一划！
嗤啦！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赵天雄的手腕一直延伸到小臂，鲜血狂喷！
剧烈的疼痛让赵天雄的动作再次一滞！
而林初的刀，已经如同附骨之疽般再次袭来，目标直指他的咽喉！
赵天雄亡魂大冒，拼命向后躲闪，同时脚下猛地一勾，将旁边一个沉重的花盆架踢向林初，试图阻挡。
林初甚至没有去看那飞来的花盆架，只是手腕微微一抖，刀光一闪！
咔嚓！
花盆架被从中精准地劈成两半，瓷片和泥土四溅！
而他的刀势竟没有丝毫停顿，依旧如同死神的凝视，紧紧锁定赵天雄的喉咙！
差距太大了！
尽管林初此刻身体虚弱，真气也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缕，但他拥有的，是无极仙尊历经万载厮杀、磨砺出的战斗意识和技巧！那是超越凡俗武学理解范畴的境界！
赵天雄的每一招每一式，在他眼中都充满了漏洞和破绽。而他自己的每一次出手，都直指要害，以最小的代价，造成最大的伤害！
书房空间狭小，赵天雄根本无处可逃！
不过两三招之间，他身上已然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锦袍，呼吸急促，脸色因失血和恐惧而变得惨白。
“来人！快来人啊！有刺客！！”赵天雄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凄厉的呼救声，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然而，书房的门窗隔音效果极好，他的呼救声传到外面，已然变得微弱模糊。
更何况，今夜府中守卫本就因宴会而有些松懈，主力大多布置在外围和库房等重要区域，内院书房附近，反而人手不多。
林初眼神冰冷，攻势愈发凌厉。
他如同在演奏一曲死亡的舞蹈，步伐灵动诡异，刀光每一次闪烁，必然在赵天雄身上带起一蓬血花。
赵天雄的抵抗越来越弱，眼神中的愤怒被无尽的恐惧和绝望所取代。他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眼前这个少年，根本不是什么侥幸未死的废物，而是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修罗！
“不…不要杀我……”赵天雄踉跄后退，撞在书架上，震落无数书籍，他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地哀求，“林家的产业…我都还给你…我还知道很多秘密…黑云寨…城主府…我都可以告诉你…饶我一命……”
林初的脚步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赵家家主，如今却像条死狗般瘫在地上哀求。
“那些秘密，赵虎和赵福，已经说过了。”林初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至于林家的东西，我自会取回，无需你给。”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钢刀。
刀身上的血珠，沿着卷刃的豁口，缓缓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暗红梅花。
“不——！！！”赵天雄发出了绝望至极的嘶吼。
刀光一闪而逝！
嘶吼声戛然而止！
一颗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滚落在地。无头的尸体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鲜血染红了名贵的紫檀木书架和散落的书籍。
赵家之主，赵天雄，毙命。
林初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心中无悲无喜。这只是清算的开始，连利息都算不上。
他弯下腰，开始在赵天雄的身上和书房中搜索。很快，他找到了一个贴身收藏的、做工精巧的金属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并非金银，而是几张面额巨大的银票，几块成色更好的灵石，以及……一枚刻着狰狞狼头、散发着淡淡煞气的黑色令牌。
“黑云令？”林初认得此物，这是黑云寨高层的信物。
他将银票、灵石和令牌收起。随后，他又找到了赵家的地契、房契以及一些重要的账本凭证。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窗边，侧耳倾听。
府外似乎隐约传来一些骚动，似乎有巡逻的守卫听到了刚才微弱的呼救声或是打斗声，正在朝这边赶来。
时间差不多了。
林初不再停留。他走到书房另一侧的窗边，推开窗户，身形一闪，便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赵家宅院深处。
片刻之后。
“砰！”书房的门被闻讯赶来的护卫撞开。
火把的光芒涌入，照亮了书房内如同屠宰场般的惨状。
当先冲进来的护卫队长看到无头的赵天雄尸体和滚落在地的头颅时，瞬间脸色煞白，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屁股瘫坐在地，发出了惊恐到极点的尖叫：
“老…老爷！！死了！！老爷被杀了！！！”
凄厉的尖叫划破赵府的夜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整个赵家宅院，彻底沸腾了！
混乱、惊恐、尖叫、哭喊……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原本井然有序的豪门大宅，顷刻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混乱之中！
而始作俑者，早已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融入了青阳城沉睡的街巷阴影之中。
夜，依旧深沉。
但青阳城的天，从这一刻起，已经悄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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