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失落的拳头

国际公开赛正赛的激烈程度，远超资格赛。然而，孙颖莎和王楚钦这对被寄予厚望又饱受质疑的组合，却出人意料地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与潜力。他们如同两柄初露锋芒的利剑，在赛场上披荆斩棘，一路高歌猛进。

首轮对阵东道主选手，两人在先失一局的情况下，凭借王楚钦的几次暴力反拉和孙颖莎精妙的台内控制，连扳三局，逆转取胜。次轮面对一对配合多年的欧洲劲旅，他们又在决胜局中，打出了多个不可思议的擦网球和擦边球，以微弱优势险胜。每一场胜利，都让看台上的刘指导眉头舒展一分，也让队内那些质疑的目光，逐渐转化为惊叹与认可。

媒体的关注度也随之水涨船高。从最初的“临时拼凑”、“前途未卜”，到如今的“黑马组合”、“潜力无限”，甚至有激进的体育评论员将他们誉为“天才组合”，称其球风兼具观赏性与统治力，未来可期。

此刻，他们刚刚结束一场半决赛。对手是世界排名第三的韩国组合，实力强劲，经验老到。整场比赛打得异常胶着，比分犬牙交错，多次出现平分。尤其是在决胜局，双方从8平一直打到10平，每一个球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砰！”

白色的小球带着王楚钦标志性的正手弧圈，如一道闪电般划过球网，直奔韩国男选手的中路空当。对手仓促间只能勉强一挡，球高高弹起。孙颖莎早已预判到这一幕，一个侧身，反手快带，球带着强烈的侧旋，从对手的两人中间，精准地撕开一道口子，直落底线！

“11:10！”

裁判的手势指向他们。

赢了！

那一刻，整个场馆的观众都站了起来，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王楚钦猛地握紧拳头，对着空气狠狠地挥舞了几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他冲向孙颖莎，想再次给她一个拥抱，分享这份来之不易的胜利。

然而，孙颖莎却只是平静地收回球拍，拿起毛巾，擦拭着额角的汗珠。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狂喜，也没有丝毫激动，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疲惫与满足。她看向王楚钦冲过来的身影，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但依旧没有张开双臂。

王楚钦的脚步在距离她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看着她平静的脸，看着她那双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睛，心里那股冲动的狂喜，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大半。他张开的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最终只能讪讪地收回，挠了挠头。

“嘿，莎莎，你真是……太冷静了！”王楚钦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僵局，但话语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以为，赢下这样一场艰难的比赛，她至少会表现出一点点兴奋。

孙颖莎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然后转身走向球网，与对手握手致意。她的背影依旧清瘦而挺拔，仿佛刚才的胜利，只是一次普通的任务完成。

王楚钦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跟着上前握手。

混采区里，闪光灯亮成一片。记者们争先恐后地将话筒递到他们面前，问题一个接一个，充满了赞美和溢美之词。

“恭喜两位！一路过关斩将，现在已经杀入决赛！请问二位对于决赛有什么展望？”

王楚钦接过话筒，脸上重新挂上了得意洋洋的笑容。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孙颖莎，发现她正低头整理着球拍，似乎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我们当然是奔着冠军去的！”王楚钦语气豪迈，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决赛的对手虽然很强，但我们现在状态正佳，配合也越来越默契。只要我们正常发挥，冠军一定是我们的！”

他说话时，不自觉地挺直了胸膛，仿佛已经将金牌收入囊中。在他看来，他们已经打出了“天才组合”的风采，决赛的胜利，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记者们听到王楚钦这番自信满满的发言，纷纷露出兴奋的表情，快门声响成一片。

“孙颖莎选手，您对王楚钦的这番话有什么补充吗？”一位记者将话筒递到孙颖莎面前。

孙颖莎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扫过王楚钦，又扫过面前的记者们。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一如既往的平静。

“王楚钦说得对，我们是奔着冠军去的。”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继续附和时，她的话锋却突然一转，“但是，下一场的对手，你研究过吗？”

简短的七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击中了王楚钦。他脸上的得意笑容凝固了，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下意识地看向孙颖莎，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没有责怪，没有嘲讽，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和……提醒。

周围的记者们也愣住了，混采区瞬间安静下来。他们原本以为会听到一番充满激情的展望，却没想到孙颖莎会突然抛出这样一个带着“考问”意味的问题。

王楚钦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扇了一耳光。他确实没有。在连赢几场、被媒体吹捧为“天才组合”之后，他的确有些飘飘然，只顾着享受胜利的喜悦，而忽略了对下一个对手的深入分析。他甚至连决赛的对手是谁，都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

“你……”王楚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感觉到一股无名火从心底腾起，又被孙颖莎那双平静的眼睛，生生压了下去。他知道她说的没错，他确实大意了。

孙颖莎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将话筒还给记者，然后转身，走向休息室的方向。她的背影依旧挺拔而清瘦，但此刻在王楚钦看来，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失望。

她不是在责怪他，而是在提醒他，甚至可以说，是在“教育”他。而这种“教育”，在王楚钦听来，无疑是刺耳的。

“莎莎，你别走啊！”许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刚从刘指导那边过来，正要找两人庆祝。他看到孙颖莎头也不回地离开，又看到王楚钦铁青的脸色，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孙颖莎没有理会许诺的呼唤，她只是加快了脚步，很快便消失在休息室的门后。

王楚钦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看着孙颖莎远去的背影，又回想起她刚才那句平静却锋利的话，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她什么意思啊？！”王楚钦终于没忍住，对着许诺低声吼道，语气里充满了不满和委屈，“我们刚赢了球，她就不能高兴一下吗？！非要泼冷水？！”

许诺看着王楚钦那张写满了不甘和恼火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两人又因为对比赛的态度，产生了小摩擦。

“大头，莎莎她不是那个意思……”许诺试图解释，“她可能只是想提醒你，决赛还没打呢，不能大意。”

“提醒？！”王楚钦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讽刺，“她那是提醒吗？她那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难堪！”

他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他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但她完全可以在私下里跟他说，而不是在媒体面前，用那种冷冰冰的语气，将他所有的喜悦和自信，瞬间击得粉碎。

“她就是这样！”王楚钦越想越觉得委屈，他猛地握紧拳头，对着空无一人的混采区，狠狠地砸了一下，“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永远都觉得别人不如她！跟她搭档，真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句未尽之语，却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了他自己的心头。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但此刻，他心中的怒火和失落，已经让他无法保持冷静。

许诺看着王楚钦那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心里明白，这对“天才组合”的内部矛盾，远比外界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他们可以在赛场上打出神仙配合，但私下里，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墙，却似乎从未真正融化。

他转头看向休息室的方向，那里，孙颖莎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她那句“下一场的对手，你研究过吗？”此刻听起来，仿佛带着一种预言般的意味，预示着他们即将面对的，不仅仅是赛场上的对手，更是他们自己内心深处的骄傲与隔阂。

决赛的硝烟还未散去，而这对“天才组合”的内部，却已经悄然埋下了新的冲突的种子。王楚钦那失落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他自己的心口，也砸碎了他对胜利的单纯喜悦。他不知道，这份摩擦，这份不甘，会在接下来的决赛中，带来怎样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