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训练馆,冷硬的灯光将球台照得一片雪白。孙颖莎已经开始了她的单打训练,每一次击球都带着精准的力量和刁钻的落点,白色小球在球台两端来回穿梭,发出清脆而有力的声响。她的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队服的背部也隐约透出湿痕,但她的表情依旧平静,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只有对竞技的极致专注。
不远处,王楚钦站在自己的球台前,心不在焉地进行着热身。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一遍又一遍地飘向女单训练区,飘向孙颖莎球台旁,那个放置着他精心整理的对手资料的位置。那叠厚厚的资料,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他不知道孙颖莎是否已经看到了它,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会作何感想。他只知道,从他将那份资料放下,到她发现它,再到她做出任何反应,这期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对他来说是漫长的煎熬。他渴望她能收下,渴望她能哪怕只是看一眼,那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微弱的希望。可他又害怕,害怕她会像往常一样,用她那冰冷的平静,将他所有的努力都拒之门外。
他想起昨夜的彻夜悔恨,想起许诺揭露的那些真相,想起她为了保住混双组合,不惜牺牲单打资源的巨大付出。他心如刀绞,那份愧疚和自责,像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他知道,他曾经对她的伤害太深,深到不是一份资料就能轻易弥补的。但他别无选择,这是他赎罪的第一步,是他漫长追妻路上的,第一次笨拙的尝试。
“王楚钦!发球!注意力集中!”刘指导的声音从场边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
王楚钦猛地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目光从孙颖莎身上移开,专注于自己的训练。他知道,他不能再犯错了,他必须变得更强,更稳重,才能有资格重新站到她身边。
上午的训练很快进入尾声。孙颖莎完成了她的第一轮训练计划,她拿起毛巾,擦拭着额头的汗珠,然后走向自己的球台,准备收拾东西,进行短暂的休息。
王楚钦的目光再次下意识地追随着她。他看到她走到球台旁,拿起水杯,然后,她的目光落在水杯旁边那叠厚厚的资料上。
她的动作微微一顿。
王楚钦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呼吸几乎停滞。他死死地盯着她,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孙颖莎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愤怒或感激。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资料,眼神深邃,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她伸出手,轻轻地拿起那叠资料。
王楚钦的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微弱的希望在他心底升腾而起。她拿起来了!是不是意味着……
然而,孙颖莎的下一个动作,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希望。
她拿起资料,没有将其放入自己的球拍包,也没有将其翻开仔细查看。她只是将它拿在手中,然后,她转过身,迈开步子,径直朝着训练馆深处的公共休息区走去。
公共休息区是队员们休息、喝水、看报纸的地方,那里通常会放置一些队内通知、比赛信息,或者其他队员分享的战术资料。它是一个完全公开的区域,与私人球台旁的“专属领地”截然不同。
王楚钦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孙颖莎清瘦而挺拔的背影,看着她手中那叠他亲手整理的资料,此刻正被她毫不犹豫地带向公共区域。他感觉自己的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无法呼吸。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她这是在无声地,拒绝他。
孙颖莎走到公共休息区,那里此刻有几个队员正在闲聊。她没有理会那些好奇的目光,只是走到一张空着的公共桌旁。她将手中的资料轻轻放在桌面上,然后,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便转身,迈着她一贯沉稳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休息区,径直走向女更衣室。
她的动作从容而平静,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仿佛她放置的,只是一份无关紧要的废纸,而不是他彻夜未眠、饱含悔恨与期待的,赎罪的开端。
王楚钦看着那叠资料,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公共休息区的桌面上,被来来往往的队员们不经意地扫过。他感觉自己的心,也在那一刻,像那叠资料一样,被她毫不留情地放在了最公开、最显眼,却又最被忽视的地方。
她的无声拒绝,比任何语言都来得更加冰冷,更加彻底。
她没有骂他,没有指责他,甚至连一个愤怒的眼神都没有给他。她只是用她最擅长的方式——平静的行动,明确地告诉他: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不需要你的“迁就”。我不需要你的“赎罪”。
王楚钦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感觉浑身冰冷,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那份刚刚升腾起的微弱希望,此刻被她亲手击得粉碎,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他想起她那句“我不想再迁就任何人了”,想起自己曾经对她的冷嘲热讽,对她的误解和伤害。他以为她会给他一个回应,哪怕是愤怒的回应。可她却只是如此平静、如此干脆地,将他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
他知道,她的意思是:你曾经亲手击碎了我的信任,现在,你所有的弥补,对我来说都只是多余。我不需要你。
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无力感瞬间将王楚钦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罪人,所有的荣耀、所有的掌声,此刻都变得刺耳而讽刺。他赢得了单打冠军,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他再次爆冷出局,却连一个能与他分担痛苦的人都没有。而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死死地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他不敢抬头,不敢看那叠孤零零的资料,也不敢看周围那些对他投来的复杂目光。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扇了一耳光。
他知道,这是他应得的。这是他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此刻以最冰冷、最决绝的方式,反噬到了他自己身上。
许诺从自己的球台旁走过来,他看到王楚钦铁青的脸色,又看到公共休息区桌面上那叠显眼的资料,心里瞬间明白了什么。他走到王楚钦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同情。
“大头……”许诺轻声说,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王楚钦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拳头,指节泛白。他的眼神里,此刻充满了痛苦、自责,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他看着孙颖莎已经消失在更衣室门后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刺痛。他知道,她的无声拒绝,不仅仅是对他这份资料的拒绝,更是对他这个人,对他曾经所有言行的彻底否定。
他以为他已经幡然醒悟,以为他已经下定决心。可她的一个简单动作,却让他瞬间跌入深渊,让他明白,他所要面对的,远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孙颖莎那张清冷而坚韧的脸,以及她眼底那抹让他窒息的失望和痛苦。他知道,那份被他亲手击碎的信任,此刻已经变成了无法逾越的深渊。而他,正独自站在深渊的这一端,看着对岸那片曾经属于他们的荣耀,却再也无法触及。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
但就在那份绝望的深处,一丝不屈的火苗,却又悄然燃起。
他知道,这条路会很长,会很苦。她不会轻易原谅他,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但那又如何?他欠她的,远比这些拒绝要多得多。他必须坚持下去,无论她如何拒绝,他都必须用他所有的行动,所有的努力,去赎回他曾经犯下的,那些残忍而愚蠢的错误。
他要让她知道,他不再是那个冲动、自大的少年。他要让她知道,他已经幡然醒悟,并且,他将用他余生所有的力量,去证明他对她的信任,去弥补他对她的伤害。
他要重新成为她的依靠,她的并肩。
即使她现在对他只有冰冷的拒绝,他也绝不会放弃。
王楚钦猛地睁开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痛苦,却也燃起了更加坚定的光芒。
他知道,这仅仅是“追妻火葬场”的开端。而他,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