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队后的日子,对许诺来说,简直像一场漫长而无声的煎熬。他眼睁睁看着王楚钦从一个意气风发的“暴力大头”,变成了一个小心翼翼、卑微到尘埃里的“跟踪狂”。而孙颖莎,则像一块被冰封的玉石,将所有情绪都深埋心底,用她那极致的冷静,筑起一道无人能逾越的高墙。
训练馆里,王楚钦的“赎罪行动”从未停止。每天清晨,他都会比孙颖莎早到半小时,悄无声息地将整理好的对手资料放在她的球台旁。那些资料详尽到每一个发球的旋转、每一个落点的变化,甚至连对手的习惯性表情都做了标注。那是他彻夜未眠、耗尽心血的成果,是他无声的忏悔和笨拙的示好。
可每一次,许诺都会看到相同的结局。
孙颖莎会平静地走到球台旁,拿起资料,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转手交给队里其他需要参考的队员,或者直接放在公共休息区的桌面上,任由它被其他人随意翻阅。她从不打开,从不阅读,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它。她的动作从容而平静,仿佛那只是一份无关紧要的废纸,而不是王楚钦饱含悔恨与期待的,赎罪的开端。
许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不止一次看到王楚钦在孙颖莎转手资料后,那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的脸,以及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和绝望。那份无声的拒绝,比任何责骂都更让王楚钦感到无力。
还有那些“偶遇”。
王楚钦会刻意在食堂、在宿舍楼下、在去训练馆的路上“偶遇”孙颖莎。他会假装不经意地递上一瓶她爱喝的热牛奶,或者递给她一个她忘记带的护腕。每一次,孙颖莎都会平静地接过,然后,转手送给身边的小队员,或者只是握在手中,直到它彻底变凉。
最让许诺心疼的,是那次王楚钦为了给她送药,冒着倾盆大雨在宿舍楼下等了数小时,最终因高烧病倒,错过了第二天重要训练的事件。那天清晨,许诺接到刘指导的电话,急匆匆赶到王楚钦宿舍时,他正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高烧不退。
“你他妈疯了?!为了送一盒药,把自己搞成这样?!”许诺看着王楚钦那张憔悴的脸,气得想打他一顿,可更多的却是心疼。
王楚钦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她输球了……我怕她感冒。”
许诺听到这话,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王楚钦是真的悔了,是真的想弥补。可孙颖莎的决绝,也同样真实。
他看着王楚钦日益消瘦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屈的执着和痛苦,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和无力。他知道,王楚钦正在经历一场漫长而痛苦的“追妻火葬场”,而孙颖莎的“决绝”,无疑是在这场火葬场上,不断添柴加火。
他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作为王楚钦的兄弟,他心疼他的卑微和痛苦;作为孙颖莎的队友,他理解她的坚韧和不善表达。他想打破这僵局,想让这两个别扭的家伙,能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
终于,在一个没有训练的午后,许诺决定主动出击。他看到孙颖莎独自一人坐在休息室的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神平静地望着窗外。这是她难得的放松时刻,也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可以与她单独谈谈的机会。
许诺深吸一口气,走到孙颖莎旁边,轻轻坐下。
“莎莎,”许诺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几分,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最近……你还好吗?”
孙颖莎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许诺身上。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其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我很好。”她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就好。”许诺尴尬地笑了笑,搓了搓手,试图找一个切入点,“那个……我最近看大头,他状态不太好。他……他挺后悔的。”
孙颖莎的眼神微微一凝,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仿佛对许诺的话毫不感兴趣。
许诺见状,心里一急。他知道,如果他再不把话说清楚,她可能就会像往常一样,用她的沉默将他拒之门外。
“莎莎,我知道你可能不想听,但我真的觉得,大头他这次是真的错了,也真的知道错了。”许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切,“他最近每天都在给你整理对手资料,冒着高烧给你送药,他……他从来没有对谁这样过。他真的很想弥补。”
孙颖莎的身体微微一僵。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书页。但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那天在会议室说的话,‘不想再迁就任何人了’,我知道那句话很伤人。但他当时是被林菲那个绿茶蛊惑了,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他看到你和李明哥讨论战术,以为你……以为你不在乎他。”许诺试图解释,试图为王楚钦开脱,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林菲身上。
孙颖莎终于收回目光,她转过头,看向许诺。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许诺。”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般,敲打在许诺的心脏上,“这些,你从哪里听来的?”
许诺被她突然的冷淡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听大头说的,他那天喝多了,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他还说,你为了保住混双,私下里找刘指导,愿意放弃单打资源……”
孙颖莎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她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书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的脸上,此刻终于不再平静,而是染上了一层极淡的、却又无比真实的愤怒。
“许诺。”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彻骨的寒意,“这是我们俩的事。”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像一把无形的刀,精准地插进了许诺的心脏。他呆呆地看着孙颖莎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抹冰冷的决绝,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我做什么,与他无关。”孙颖莎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硬,“他怎么想,也与我无关。”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迈着她一贯沉稳的步伐,径直走出了休息室。她的背影挺拔而清瘦,但在许诺看来,此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决绝。
许诺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孙颖莎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感觉浑身冰冷。他以为他能说服她,以为他能打破他们之间的坚冰。可最终,他却被她一句“这是我们俩的事”,彻底堵得无话可说。
他知道,孙颖莎的意思是:这是她和王楚钦之间的事情,外人无权干涉。无论是他的悔恨,还是她的痛苦,都只属于他们两人。她不接受任何人的同情,也不需要任何人的介入。
许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知道,这对别扭的家伙,他们之间的这道裂痕,远比他想象的要深,也远比他想象的要难以弥合。
他转头看向王楚钦训练的方向,那里,王楚钦正势大力沉地挥舞着球拍,汗水浸湿了队服。他的动作依旧带着一丝焦躁,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专注。
许诺知道,王楚钦的赎罪之路,才刚刚开始。而孙颖莎的决绝,也同样真实。他夹在中间,痛苦而无力。
他只能默默地祈祷,祈祷这两个曾经并肩作战,如今却形同陌路的年轻人,能够有一天,重新找回彼此,重新成为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但那一天,似乎还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