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十二点,杀老师离开星宫云的家前,嘱咐赤羽业有什么状况记得尽快联络他。
赤羽业点点头,忍不住把注意力聚焦在昏迷的星宫云身上。她颤抖着,冒了一头冷汗,嘴边还不断嘀咕着什么。赤羽业走近床边坐下,耳朵贴近星宫云的嘴巴,手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她的话模糊不清的,赤羽业很专心才零星听到几个词:「《星之子》···」、「华尔滋···」、「糖···」、「杀手···」、「逃···」、「柳@$%&···」
「是柳泽吗?」赤羽业自言自语道,脑袋不断运转着思考,直到一个名字的出现让他瞳孔骤缩。
「学秀···」
星宫云又呢喃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耳边,却让赤羽业胸口猛地一窒。他盯着她苍白的脸,指尖无意识收紧,紧得指关节泛白。
——浅野学秀。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底。
「痛···冷···」发抖的声线让赤羽业回过神来,下一秒星宫云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力度大得赤羽业无法挣脱——或者说···舍不得挣脱。
「小家伙,我在,别怕。」赤羽业将另一只手搭上来安抚道,小声哼起了星宫云最近最爱听的《只你》:「星星装满你的眼睛~而我只看你~我的眼中只有你···」
「学秀····」
歌声骤然停住,赤羽业抿抿唇,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的星宫云,他的心脏好像被她的小手揪住了一般,又软又酸。
···为什么是浅野学秀···
装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把手小心翼翼抽出,看了看备注人名——浅野学秀。拳头控制不住握紧,他从镜里自己的倒影中看到了一双充血的眼睛。
「浅野学秀,你跟小家伙到底什么关系?」刚接通电话赤羽业便劈头盖脸地质问,对面的浅野学秀也似乎听出了对方的怒气:「星宫同学醒了?」
「还没有,但···」他低下头,似乎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她一直在嘀咕你的名字。」
一阵寂静后,赤羽业再度质问:「她还说了柳泽的名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最好快点解释一下。」
「赤羽业,你觉得过往的真相更重要,还是星宫同学对这件事的情绪更重要一点?」浅野学秀的语气比一般还冰冷:「你现在该做的不是在这里探讨我和小···星宫同学的关系,而是好好照料她,直到她从伤痛中恢复。」
「你这样的人,我真的觉得配不上星宫同学,因为你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一贯能言善道的赤羽业呼吸凝结,手机顺着无力的手滑下,撞在地上时屏幕碎了,连同他的信念一起。
如果是之前,赤羽业会自信满满地反驳:「你有资格审判我配不配得上她吗?她选的可是我不是你哦。」
可是那样的底气被一声「学秀」彻底击碎。
当他幽幽拾起手机时,浅野学秀还没挂线:「赤羽业,我以为你和星宫同学的情谊不会脆弱得被我这样一句话击败的。」
「但结果不是。」
浅野学秀不等赤羽业反应过来便挂了电话,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段美梦与恶梦交杂的过往他从来都不会掏出来细看,他以为那些回忆会随着时间蒙上一层灰,可真相是那些时间碎片并不模糊,甚至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像一尘不染的弹珠。
(浅野学秀视角)
「如果今天看不到突破性进展,我就撤资了。」父亲难得地亲自带我去柳泽实验室,原来是想亲自监工,我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今天,我进去的不是小云的实验舱,而是监控室。一个画面里,小云跟一个黑发男人在观察室不知道比划着什么,她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我却笑不起来···笨蛋····你快消失了···
「你最近的观察纪录很详细呢,学秀。」我立马接话:「小···编号154对《星之子》的剧情有特殊反应,也许先不需要撤资,可以再多加观察··」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像手术刀般尖锐冰冷:「虽然详细,但可信性似乎不高。」
我愣在原地,试图保持着平稳的声线:「我不明白。」
「学秀,想要成为强者的话,就不可以太容易起怜悯之心。」他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专注在被架走的小云身上:「会被私人感情左右的人,是弱者。」
我低垂着手,瞳孔颤抖着,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跟上来。」他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向主控台,我随即跟随,隔着玻璃的是我没有涉猎过的实验室,手术台上的——是小云。
她的眼神涣散,行动也很缓慢,我却看见她眼里的固执——固执地看向监控室的方向。
那双总是映着星空的双眸,此刻充满着恐惧。她总是试图用着满不在乎的语气隐藏自己的恐惧——对死亡、对消失、对被毁灭的恐惧。
可此刻,她没有办法用言语修饰恐惧。
我还看出来她眼里藏着的求救:「···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还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想要救她。
「父亲···」我紧紧抓住他的衣䙓:「快点终止实验!你知道这次实验一定会失败告终的!」
他没有回话,还是专心地盯着针头插入小云的后颈:「既然已经预料了不会成功,为什么要坚持残害一个生命呢?」
「明明已经经历过池田哥的死了,你忍心再看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此消失吗?!」
这是我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而他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可已经太迟了。
「噼啪!」
我看向玻璃碎裂声传来的方向,她蜷缩在手术台上,触手不可控制地扭动、摧毁着它触碰到的所有东西,眼睛从深蓝色变得通红,是我从来没有看过的瞳孔颜色,是我从来没有在她身上感觉到的强烈怒气。
画面在视觉上过于冲击,我呆在了原地,而父亲则是踏着他清脆的皮鞋脚步声离开监视室,在完全远离我视线前,他很小声说了一句,小声得我几乎听不清。
「你要救她就自便。」
在我愣神期间,柳泽等人就把小云带走了。我狂奔起来,那段去小云观察舱的路我熟得能够即场在白纸上画出平面图。
我从门缝观察,小云的触手还在暴走拍打玻璃,可本体却奄奄一息倒在血泊当中。
心脏像是被紧紧揪住一样,虽然内心很着急,但我清楚知道这边无法直接带走小云——还隔着一层玻璃。我需要找到方法从另一扇门直接进入小云所在地。
在我推敲路线之时,柳泽闯了进来怒骂小云揪她头发、硬生生地把她的触手拔除。听着小云撕心裂肺的惨叫,我的眼神变得凌厉——柳泽这个混蛋。
我努力保持冷静,从一片混乱的声响中听出了三个字「废弃仓」。
得知这个讯息后,心脏猛地一震,立马前往寻找路线图,打算事先埋伏在废弃仓附近的地方,在他们丢弃小云后将她救起。
一路上有很多实验人员在走,但只要掌握他们视线盲区,就算是从最直接的道路前往废弃仓也不难。而且那些负责处理小云的人也很随便,直接把她丢进去就拍拍手掌走了。
仔细检查四处没有其他人后,我敞开废弃仓的门,里面一片脏乱,满地都是化学废品和碎裂的玻璃瓶罐。小云正蜷缩在最深处,血液染红了身侧的地板。
之前看她实验完痛的时候会颤抖、会紧紧攥住自己衣角,会强迫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跟平时没两样。可现在,她的双手无力地垂着,远远看甚至完全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我小心翼翼地踏过一地玻璃碎,它们遍满整个地板,没有任何一条路可以完全避开它们。所以我不可避免地被割了好几道伤口。
蹲在小云身前,先是把指尖放在她鼻子前探探气息,再探了探她的脉搏——气息微弱···近乎没有。
治疗刻不容缓,我横抱起她,手、手臂都被玻璃割伤,冒出点点血珠,丝丝刺痛让我不禁咬牙。可更刺激我神经的,是小云冷如冰锥的手脚、与轻得可怕的身肢,感觉她···离死亡不远。
这个认知让我顾不上玻璃割伤身体、更顾不得血迹沾污衣服,三步并两步地跑出这里。
抱着孤注一掷的信念,我选择先到停车场一趟——父亲的车还在。
我腾出手敲了敲驾驶座的玻璃,他没有看我,只是指指后座示意我上车。我点点头,生怕父亲反悔般连忙上车。一路上,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回到家,我们的家庭御用医生已经在门口等待——因为直接去医院会被医生质问,所以我们就直接交给他。
医生检查完她的伤势之后,脸色凝重地摇摇头:「伤口发炎、神经受损、失血过多···能活下来是奇迹。」
「请尽力救她!」我握着医生大袍的衣䙓,他轻轻叹了口气摸着我的头——
医生说,他只能帮到这里了,剩下的,只能靠小云自己。
他离开家后,父亲温和的眼神变得冷峻,站在阴影处,大衣上的胸针泛着冷光:「浅野学秀,你知道收留实验体会有什么后果。」
「她不是实验体。」被连名带姓地称呼,我攥紧染血的校服,可声线依然没有被削弱气焰:「她有名字。」
「我不在乎。」他走近掐住我下巴,脸上的笑——让人不寒而栗:「你打算让她住在我们家?」
哑然失声,我别过脸从父亲的手下挣脱。
他轻笑一声,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五天,小云在高烧中挣扎了五天,她睡在我的床上,我则睡在床边的地板上,可每一夜都会不可控地惊醒,颤抖着手查看她的鼻息。
「···醒来吧。」我的额头抵着她发冷的小手:「你都逃出来了···」
当第六天朝阳升起时,她终于睁开眼——
却问我是谁。
呼吸在喉间凝成冰锥,她陌生的眼神刺痛双眼,我深呼一口气,告诉她:「我叫浅野学秀,而你叫星宫云。」
听到我的名字时,她的眉头猛然一皱,然后捂住太阳穴踉跄着倒向前,我慌忙伸出手扶着她。
「痛···晕····」她神智不清,含糊地说了这两个字,再一次昏睡过去。
医生又来了,他说,小云大概率是创伤性失忆,如果触及与过往经历有关的物品,便会晕眩,甚至昏倒。
「那怎么办?」我问道:「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她不舒服的症状会慢慢减小。在最初期尽量不要让她接触跟记忆碎片有关的事,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她就会想起来了。」
他还说,如果强制唤醒她记忆,搞不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所以,只能任由时间沉淀,直至激起水底沉寂的记忆碎片。
她又醒来了,问了我同一个问题。这次,我挡住书架上的《星之子》,说:「你只需要知道,你叫星宫云。」
同一天,父亲把一串钥匙和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我:「把那个实验体送去这间房子,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我愣着看手里握着的钥匙和纸条。钥匙上的锯齿状条纹在我掌心磕出痕迹,我开口,说了一句几乎听不到声音的:「谢谢。」
又过了几天,确定小云情况稳定下来后,我趁着她沉睡时将她带到了那里,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写下了我推荐她入读的学校,还有一些基本资料,以及以防她忘记,我在纸上写下了大大的字句:「你叫星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