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风·第二节
雨后的姑苏城，氤氲着栀子花与湿泥土混合的清香。
我独坐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玉簪。簪体温润，雕工精细，木兰含苞的形态栩栩如生。这确是我前日遗失的那支，可他是如何得到的？
“七皇子凌绝...”我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心头莫名一悸。
阿嬷推门进来，面带忧色：“落儿，那位公子...当真是七皇子？”
我颔首，将玉簪收入匣中：“阿嬷，您可听说过七皇子与祖父有何渊源？”
阿嬷摇头：“老爷在京为官时，从未提及与皇子有往来。”她迟疑片刻，压低声音，“不过三年前离京前夜，老爷曾与一位黑衣人在书房密谈至深夜。第二日，我们便匆匆南下了。”
我心头一动：“可知那黑衣人是谁？”
“老奴不知，只隐约听见一句'三年之约已到'。”阿嬷叹道，“落儿，皇室中人还是远离为妙。这些天家贵胄，不是我们能招惹的。”
我默然。阿嬷的担忧不无道理，祖父隐退多年，突然有皇子寻上门来，绝非寻常。
是夜，我辗转难眠。
窗外月华如水，洒在案头那枚半边玉佩上。这是祖父离京前郑重交予我的，嘱我好生保管，万万不可示人。
而今日凌绝出示的那枚，竟与之完全契合。
鬼使神差地，我将两枚玉佩合在一起。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分离。
就在玉佩合拢的刹那，一阵剧痛猛地刺入太阳穴。
【记忆碎片一】
漫天飞雪，梅香清冷。玄甲将军将半边玉佩放入我手中：“待我归来，以此为凭。”
【记忆碎片二】
烽火连天，血色残阳。我跪在佛前泣血祈愿：“愿以毕生修为，换他一线生机。”
【记忆碎片三】
药香弥漫，烛影摇红。祖父颤抖着手将婴儿递给我：“从此世间再无莲华，只有苏落儿。”
我猛地惊醒，冷汗涔涔。
那些画面真实得可怕，仿佛亲身经历。尤其是最后那个片段——祖父说的“莲华”，莫非就是凌绝口中的“莲华仙子”？
心乱如麻，我披衣起身，想去书房寻些祖父的医案静心。
经过庭院时，却见那株百年梨树下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月光如水，洒在他玄色衣袍上，泛着清冷的光泽。他仰头望着满树梨花，侧脸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格外深邃。
“殿下夜半私闯民宅，恐怕有失体统。”我冷声道。
凌绝缓缓转身，眼中并无意外：“我在等你。”
“等我？”
“我知道你会有疑问。”他目光落在我紧握的拳头上，“比如，为何你我会有完全契合的玉佩。”
我下意识将手藏到身后：“殿下说笑了，民女不知什么玉佩。”
他向前一步，月光照亮他深邃的眼眸：“落儿，你当真对三年前的事一无所知？对苏太医突然辞官南下毫无疑虑？对你自幼异于常人的能力从不好奇？”
一连三问，句句戳中心事。
我强作镇定：“民女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那你看这个。”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书信，递到我面前。
那是祖父的笔迹，绝不会错。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三年之期已至，旧约当履。落儿安危，托付殿下。”
落款日期，正是三年前我们离京的那日。
我手指微微颤抖：“这...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祖父三年前就将你托付于我。”凌绝凝视着我，“因为他知道，三年后的今天，会有大事发生。”
“什么大事？”
他尚未回答，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数个火把由远及近，将巷口照得通明。
“官府查案！开门！”粗鲁的叩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阿嬷惊慌地跑来：“落儿，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凌绝面色一沉：“果然来了。”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跟我走。”
“去哪？”
“来不及解释了。”他眼神锐利，“这些人不是冲着我，就是冲着你来的。”
前门已被撞开，火光中人影幢幢。凌绝拉着我向后院退去，动作敏捷如猎豹。
“殿下如何知道...”我话音未落，一支羽箭擦着耳畔飞过，钉在廊柱上。
凌绝一把将我护在身后，反手拔出腰间软剑：“现在可信了？”
剑光如雪，映出他冷峻的侧脸。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矜贵的皇子，而是身经百战的战士。
更多箭矢破空而来。凌绝挥剑格挡，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武功极高。
“青岚！”他一声低喝。
黑影闪过，那个叫青岚的侍卫如鬼魅般出现，瞬间放倒数个冲进来的官兵。
“殿下，四皇子的人。”青岚语速极快，“说是奉旨捉拿钦犯。”
凌绝冷笑：“好个奉旨。”他转头看我，“落儿，你可愿信我这一次？”
火光跳跃中，他的眼神异常认真。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再次涌现，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信他。
我咬了咬唇，终是点头。
“好。”他握紧我的手，“青岚，断后！”
凌绝拉着我穿过月门，来到后院墙下。在我惊呼声中，他揽住我的腰，纵身跃过高墙。
夜风在耳边呼啸，他的怀抱意外地温暖可靠。落地时，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在巷口。
“上车。”他扶我上去，随即跃上车辕，“驾！”
马车疾驰而去，将喧哗远远抛在身后。
我靠在车壁上，心跳如鼓。今夜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让我措手不及。
车窗纱帘被风吹起，远处府邸方向火光冲天。
我的心猛地一沉：“阿嬷！祖父的书稿！”
“青岚会护他们周全。”凌绝的声音从前座传来，“现在，你该告诉我了——”
马车转过一个急弯，月光照亮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那些突然想起来的记忆，是什么？”
我怔住。他竟连这个都知道。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车辙声在夜空中回荡。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凌绝缓缓转过头，目光如炬：
“或者我该问——莲华仙子，你苏醒多少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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