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莲花海中央,寒意刺骨,却远不及茱莉叶心中那片荒芜的冰冷。白沙长老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记忆深处最沉重、最无法撼动的那个部分——关于她记忆不断流失的根源。
“天授…”茱莉叶重复着这个词,月光在她眼中流转,映照着百年的迷茫与痛苦,“是因为这个,我才…”
白沙长老示意她们跟随他。他引领两人绕过发光的石碑,走向花海更深处。那里看似空无一物,但当白沙长老的手杖轻轻点地,空气中泛起涟漪,一扇完全由寒冰构筑、雕刻着复杂莲纹的门户悄然浮现。
“这里是冰莲族的一处圣地,也是…”白沙长老推开门,门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冰阶,寒气扑面而来,“我为你建造的记忆贮藏密室之一。”
密室内部广阔得超乎想象,四壁皆是万年寒冰,光滑如镜,却映照出并非此刻的景象。冰壁上,无数画面如同活水般流动——有时是幼小的茱莉叶在月光下哭泣;有时是少女时期的她在险境中战斗;有时是她与柳江韵相遇的场景;更多的是她一次次来到类似的地方,向白沙长老诉说,而长老执笔疾书…
最中央,有一座冰台,上面悬浮着一本巨大的、由冰页构成的书籍,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哇…”即使是见多识广的柳江韵,也被这景象震撼了,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这里…记录了一切?”
“记录了她愿意诉说、以及我能观察到的一切。”白沙长老走到冰台前,苍老的手抚过书页,书页无风自动,快速翻动,最终停在其中一页。那页面上浮现出的画面,正是茱莉叶雕刻冰像、蜷缩风雪中的场景。
“天授,并非祝福,而是一种残酷的诅咒。”白沙长老的声音在冰冷的密室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沧桑,“尤其对于‘魂轻命重’者而言。”
他转向茱莉叶,目光慈爱而悲痛:“孩子,你的诞生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也是一个悖论。月光族与曦光族最高血脉的结合,赋予了你能驱散一切黑暗的神圣之血,也给了你近乎永恒的生命力。这是你的‘命重’,沉重如大地,绵长如时光。”
“但你的灵魂…”长老叹息一声,“你的灵魂却因这过于强大的力量、因诞生之初就被作为‘血包’容器、因目睹父母惨剧、因承受冰莲永恒之眠的代价…早已不堪重负,变得极其‘轻飘’。强大的力量需要同样强大的灵魂来驾驭和承载。而你的灵魂,在一次次打击和消耗下,已然…碎裂过太多次。”
茱莉叶静静地听着,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死寂的潭水。柳江韵下意识地握紧了拳,黑纱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长老。
“所谓‘天授’,”白沙长老继续道,声音低沉,“并非上天授予你记忆,而是指你那过于强大的、源自月光与曦光本源的力量,会本能地‘保护’你。当你承受极度的情感冲击——无论是巨大的悲伤、愤怒、甚至是喜悦——只要这些情绪可能进一步伤害你那脆弱的灵魂,你的力量就会自动运转,如同最苛刻的守护者,强行抹去那些相关联的记忆,以‘减轻’你灵魂的负担,维持你的存在。”
他指向四周冰壁上流动的画面:“你看到的这些,是你百年来无数次记忆轮回的碎片。你追寻记忆,找到这里,向我诉说,我为你记录。然后某天,一次刺激,你又忘记大半,甚至完全忘记我,忘记这里,再次开始追寻…周而复始。”
密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冰壁上画面流动的细微声响。
柳江韵终于明白,为什么有时茱莉叶看她的眼神会带着陌生的探究,为什么明明一起经历过生死,下次见面时茱莉叶却可能只当她是一个新认识的同学。那不是冷漠,那是…灵魂的自我保护机制,一种残酷的、无法控制的遗忘。
“所以…我不是故意要忘记…”茱莉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释然?原来她的淡漠,并非天生,而是灵魂无数次破碎又重组后,留下的唯一能自我保护的外壳。那份深藏的善意,是母亲用生命为她争取来的、刻入血脉的本能,是冰封命运下唯一不灭的火种。
“你无法控制它,孩子。”白沙长老眼中满是心疼,“魂轻命重,是世间最无奈的诅咒。强大的生命强行维系着脆弱的灵魂,而遗忘成了维持平衡的唯一方式。每一次记忆复苏又失去,对你而言都是一次伤害。但你的生命力又会让这些伤痕愈合,只留下…空洞。”
他翻动冰页,画面变成暗黑族袭击图书馆,欧趴受伤,茱莉叶净化,以及最后那句“月光圣女必须死”。
“这次刺激看来不小。你想起了很多关于你母亲和过去的事,这触动了‘天授’。”白沙长老神色凝重,“而暗黑族显然已经知晓你的身份。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在你彻底觉醒或者找到稳固记忆的方法前,毁灭你。月光族的血脉,对他们而言是致命的克星。”
“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吗?”柳江韵急切地问,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嬉笑,“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下去!还有那些暗黑族…”
白沙长老缓缓摇头,脸上是深深的无力:“魂轻命重,天授自成。这是血脉和命运的死结,至少…我冰莲族耗尽智慧,也未曾找到破解之法。或许…或许萌学园那位无所不知的帕主任,或者夸克族的古老记载中,会有一线希望?但无论如何,她现在必须格外小心。”
他深深地看着茱莉叶:“你的记忆正在高速流失和重组的关键期。下次醒来,你可能还记得很多,也可能…几乎全部忘记。包括今晚来这里的事,包括我。”
茱莉叶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看向四周冰壁上那些属于“她”却又陌生无比的过往,看向那本记录了她百年漂泊的冰之书,最后目光落在柳江韵身上。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柳江韵的手。她的手很冰,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微颤。
“江韵,”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如果我忘了…提醒我。不要…让我一个人。”
柳江韵反手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黑纱之下,眼眶发热,语气却努力维持着一如既往的轻快,尽管带着一丝沙哑:“废话!你忘了我就骂你,打你,烦到你记住为止!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白沙长老温和地打断她们:“孩子们,该离开了。这里的寒气不宜久留。而且,萌学园那边恐怕不会太平静。”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密室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远处隐约传来魔法爆破的声音!
“是学园的方向!”柳江韵神色一凛。
茱莉叶眼中月光一闪,所有的脆弱瞬间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本冰之书,仿佛要将某些重要的东西强行刻入灵魂深处。
“我们走。”
三人迅速离开密室,冲出冰莲花海。只见萌学园上空,几道不祥的黑暗能量正在撞击着学院的防护结界!显然,暗黑族的袭击并未停止,这一次,是更大规模的进攻!
“他们的目标是你!”白沙长老凝重道,“快回去!冰莲族不便直接介入,但我会在暗中关注。”
茱莉叶和柳江韵对视一眼,同时点头,身影如电,急速向着萌学园主堡冲去。
越是靠近,战斗的声音越是清晰。萌骑士们已经全部出动,艾瑞克指挥若定,焰王的火焰不断轰向空中的暗黑族,乌克娜娜的冰系魔法辅助防御,谜亚星快速分析着战局,欧趴竟然也强撑着出现在战场,为受伤的同学治疗。
泰咪的圣光和小芙蝶的星河在空中交织,与其他同学一起奋力抵抗。
但暗黑族这次似乎有备而来,攻击集中而猛烈,结界已经摇摇欲坠。
“月光族!交出月光圣女!”一个尖锐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充满了恶意,“否则,今日就是萌学园的覆灭之日!”
茱莉叶的身影在月光下骤然停住,银发无风自动。她抬头望向空中那密集的黑暗,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清晰可见的、冰冷的怒火。
柳江韵站在她身侧,暗影能量如同活物般在她周身涌动,黑纱后的目光锁定空中的敌人,声音冰冷:“看来,没办法低调了。”
茱莉叶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抬起双手,前所未有的璀璨月光开始在她手中汇聚,仿佛将夜空中的明月直接引渡到了人间。
那光芒,纯净、强大、带着不容亵渎的神圣威严,以及…一丝被触逆鳞的冰冷愤怒。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