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光滑的黑色石板，在陆沉手中仿佛带着某种沉甸甸的、来自遥远过去的寒意。
上面刻画的图案线条古拙，却充满了一种原始而强烈的叙事力量，与羌人那种更加写实、服务于狩猎和战斗的图画截然不同。
跪拜、战争、迁徙、以及那令人不安的黑色漩涡……
这像是一个警告，还是一个预言？
“这是什么？”苏婉凑过来，看到石板上的图案，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
她仔细辨认着，“这画风……好古老。不像是羌人的，倒有点像……我在古籍里看到的，关于更早的山民部落的传说记载……”
“说什么的？”石虎也拄着棍凑近，独眼眯着打量那黑色漩涡，总觉得那图案让人心里发毛。
苏婉摇了摇头：“记载都很模糊破碎。只隐约提到过，很久以前，这片群山里有不止一个古老部落，崇拜不同的山灵，后来爆发过大战，也有过迁徙……但最后好像都……消失了。具体原因，没人知道。”
消失了？
陆沉的心微微一沉。
他再次看向那第四幅画中的黑色漩涡。
是因为这个吗？
“管他娘什么古老部落！”一个汉子喘着粗气打断道，他刚才搜寻时被一块松动的石头砸了脚，心情恶劣，“人都死绝了，画这玩意儿有屁用！还不如找找有没有能吃的实在！”
他的话虽然粗鲁，却代表了大部分劫后余生者最直接的想法——填饱肚子，活下去，而不是关心千百年前的谜团。
陆沉默默地将石板用油布重新包好，小心收起。
无论这预示着怎样的过去或未来，眼下最重要的，依旧是生存。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片遗弃的营地。
平台面积有限，虽然暂时安全，但缺乏稳定的水源（除了接雨水），也没有太多可供利用的资源。
那点碳化的谷物和草药，支撑不了几天。
必须向更高处探索。
“休息一下。恢复点力气。”陆沉下令，“然后，我们往上走。”
他指向那片向上延伸的、怪石嶙峋的坡地，以及更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
“上面地势更高，可能更容易发现水源，视野也更好。”
没有人反对。
经历了铁链桥的生死考验，这点爬坡似乎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一个时辰后，队伍再次启程，沿着陡峭的坡地向高处艰难跋涉。
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乱石密布，湿滑的苔藓无处不在，许多地方需要手脚并用才能攀爬。
伤员们的痛苦加剧，队伍行进的速度极其缓慢。
陆沉走在最前，一边探路，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越往上走，空气越发稀薄寒冷，植被也变得低矮稀疏，露出更多灰黑色的岩石。
渐渐地，他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痕迹。
一些巨大的、显然是经过人工摆放的巨石，零散地矗立在坡地上，围成某种不规则的圆形或阵列，石头上同样刻着一些模糊的、与那黑石板上风格类似的抽象符号。
他还在一处背风的石壁下，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石灶遗迹，旁边散落着更多陶器碎片，甚至还有几块明显被高温灼烧熔化过、疑似金属冶炼残留的矿渣。
这里曾经的生活痕迹，远比下面平台那个临时营地要丰富和持久！
难道这里才是那个古老部落的主要聚居地？
希望再次升起。
有聚居地，就可能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看！那边！”忽然，一个眼尖的半大孩子指着上方一处突出的岩壁喊道。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在那片岩壁下方，似乎有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拱形洞口！
洞口被几块坍塌的巨石堵塞，但依然能看出其规模的宏大，绝非自然形成！
山洞！一个巨大的、可能是那个古老部落开凿的洞穴！
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如果能进入那个山洞，无疑将是一个绝佳的、可以长期固守的避难所！
队伍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向着那洞口攀爬。
越靠近洞口，人工的痕迹越明显。
凿刻的台阶，石壁上模糊的壁画（风格与黑石板一致），甚至还有一条早已干涸的、通往洞内的引水渠。
终于，他们来到了洞口。
巨石堵塞了大部分入口，但仍有一条狭窄的缝隙可以容人侧身通过。
陆沉示意大家停下，自己率先拔刀，侧身钻了进去。
洞内一片漆黑，弥漫着一股尘土和岁月沉淀的阴冷气息。
但空间极大，火光 limited 照射范围，根本看不到尽头。
空气流通，并不气闷。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
脚下是厚厚的积尘，踩上去软绵绵的。
火光掠过洞壁，上面似乎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壁画和那种抽象符号！
忽然，他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
他低头用火绒照去。
是几副散落在地的、已经完全锈蚀朽烂的铁甲！
还有几柄断折的、造型奇特的青铜短剑！
似乎经历过激烈的战斗。
继续深入，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洞窟深处，竟然散落着大量的、白色的……人骨！
不是一具两具，而是数十具，甚至上百具！
骨骼杂乱地堆积在一起，很多都带着明显的断裂和击打痕迹。
有些骨骼旁边，还散落着那些锈蚀的武器和残破的甲片。
这里……似乎是一处古战场！
或者说，一个被屠杀的现场！
陆沉的心猛地收紧。
他想起黑石板上那幅战争的图画。
难道就是这个部落灭亡的真相？
他强压下心悸，继续探查。
在尸骨堆的中央，他发现了一个稍微高出地面的石台。
石台上没有尸骨，只放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由某种黑色金属打造的、造型奇异的头冠。
头冠已经锈蚀，但依然能看出其精美的工艺，上面镶嵌着早已失去光泽的宝石，正中央，赫然刻着一个与黑石板上那个黑色漩涡几乎一模一样的图案！
漩涡头冠！
陆沉伸出手，想要拿起那头冠仔细查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头冠的瞬间——
轰隆隆隆——！！！
整个山洞，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头顶扑簌簌落下大量灰尘和碎石！仿佛地龙翻身！
“地动了！！”洞外传来人们惊恐的尖叫和哭喊！
陆沉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上那头冠，转身就向洞口冲去！
冲出缝隙，只见外面所有人都吓得趴倒在地，紧紧抱着头。
山坡仍在微微颤动，远处传来隆隆的山石滚落之声！
许久，震动才渐渐平息。
人们惊魂未定地抬起头，脸上身上满是灰尘。
“刚才……怎么回事？”苏婉声音发颤。
陆沉脸色凝重地摇头。
他抬头望向更高处的山峰，又想起那幅黑色漩涡的石画，以及洞中那顶诡异的头冠。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浮现。
这片看似平静的遗弃之地，或许并非乐土。
那场古老的战争，那神秘的黑色漩涡，以及刚刚突如其来的地动……
它们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祥的联系？
生存的挑战，似乎从未离开。
只是换了一种更加诡异、更加未知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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