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内,灼热的地脉能量缓缓平息,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味、血肉焦糊味和一种奇异的、能量宣泄后的空洞回响。
劫后余生的人们瘫倒在狼藉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几乎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灼伤,那是地脉能量近距离冲刷的痕迹,但与那些彻底化为焦炭的噬魂兽相比,已是万幸。
守陵人战士看着陆沉等人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感激、以及难以言喻的震撼的目光。
他们世世代代畏惧着地脉的能量,视其为不可触碰的狂暴之力,只能依靠先祖留下的符文和圣物勉强约束。
而这些人,这些外来的“薪火”,竟然能以血肉之躯和奇异的“共念”,引导甚至暂时平息了能量的爆发?
这简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大祭司苍芷在族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到陆沉面前。
她看着这个浑身浴血、眼神却依旧沉静锐利的年轻人,看着他身后那些同样伤痕累累却透着一股顽强生机的同伴,深深地、再一次地抚胸躬身。
“圣陵……铭记此恩。”她的声音苍老却无比郑重,“从今往后,你们便是守陵人最尊贵的朋友,是龙眠之地认可的守护者。”
这一次,不再有试探和保留。幸存的守陵人也纷纷放下武器,向着陆沉等人投来友善甚至带着一丝依赖的目光。
共同的鲜血和绝境中的奇迹,终于彻底融化了最后的坚冰。
但陆沉脸上并无多少喜色。他强撑着站起来,目光投向那条因为能量爆发和黑色粘液污染而明显扩大、边缘依旧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能量裂隙。
“这裂隙……还能修复吗?”他的声音因脱力和吸入烟尘而沙哑。
苍芷和云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都凝重起来。
云娜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在安全距离观察着裂隙,摇头道:“很难。裂隙被‘黑潮’的污秽之力污染,又经过刚才的能量冲击,结构已经变得极其脆弱且……‘有毒’。普通的圣辉石和符文很难再起作用,强行修复反而可能引发更大的爆发。”
她指着裂隙深处那些隐隐流动的、不再纯净明亮、反而夹杂着丝丝黑气的暗红色能量:“看到那些黑线了吗?那是污秽之力侵蚀地脉的迹象。如果不尽快处理,污染会沿着地脉扩散,最终……后果不堪设想。”
刚刚缓解的气氛再次沉重起来。
刚击退噬魂兽,更大的危机却已悄然埋下。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陆沉皱眉。
苍芷沉默片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和不确定:“古老的圣典中……似乎提到过一种‘净炎之石’,据说诞生于最纯净的地脉核心,能焚烧一切污秽,弥合能量创伤……但那只是传说,从未有人见过。而且,就算真有,也必然在龙眠之地的最深处,那里……就连我们先祖都不敢轻易踏足。”
希望再次变得渺茫。
就在这时,负责清理战场的守陵人战士发出了一声惊疑的呼喊。
他们在一具特别巨大的噬魂兽焦尸残骸下,发现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用某种黑色金属打造的、造型奇特的臂环,虽然沾染了焦糊的血肉,却丝毫没有被高温或能量损坏,上面刻满了与“黑潮”风格一致的、扭曲亵渎的符文。
臂环内侧,似乎还刻着几个细小的、不属于守陵人亦不属于大纪的文字。
“这是……”云娜接过臂环,仔细辨认着那些细小文字,脸色微变,“这似乎是……北狄王庭某个显赫家族的徽记和名字缩写!”
“北狄?”陆沉的心猛地一沉!
“黑潮”竟然与北狄王庭有关联?!
那些肆虐边关、屠城灭寨的狄人,背后竟然还有这种诡异邪恶的力量在支撑?
这个消息,比噬魂兽本身更让人不寒而栗!
难怪狄人攻势如此凶猛诡异,难怪他们对自己土地上的古老遗迹似乎别有企图!
“恐怕……‘黑潮’早已渗透了北狄高层,甚至可能……他们本就是一体。”苍芷的声音充满了深深的忧虑,“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的目标就绝不仅仅是占领土地那么简单……他们很可能是想彻底掌控甚至……污染这条地脉,获取那毁灭性的力量!”
局势瞬间变得更加错综复杂和危险。
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外部入侵的狄人军队,还有隐藏在幕后、企图窃取天地之力的恐怖邪教组织!
而那条不断渗出污秽能量的裂隙,就是对方成功打入的一颗毒钉!
必须尽快解决它!
陆沉默默走到那条裂隙边,感受着其中喷涌出的、夹杂着阴冷邪气的灼热能量。
他再次尝试着将手缓缓靠近。
这一次,他没有感受到之前那种纯粹的、可被引导的磅礴之力,反而是一种混乱、暴躁、充满了破坏欲望的扭曲能量,疯狂地试图侵蚀他的手臂!
他猛地缩回手,手臂上的皮肤已经出现了几道细微的黑线,传来刺痛和麻痹感。
共念之力,对这股被污染的能量,效果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反噬自身。
怎么办?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件来自噬魂兽的狄人臂环上,又想起苍芷提到的“净炎之石”。
绝境之中,往往隐藏着唯一的生路。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苍芷和云娜,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断:
“龙眠之地最深处……怎么去?”
苍芷和云娜都愣住了。
“你要去找‘净炎之石’?不行!”云娜立刻反对,“那里太危险了!地脉能量极度混乱,还有可能有未知的守护兽甚至……残留的‘黑潮’陷阱!从来没有人能活着从核心区域回来!”
“留在这里,等死?或者等污染扩散,大家一起变怪物?”陆沉的声音冷硬,“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指着那条裂隙:“这东西就像堤坝上的蚁穴,不堵上,整个封印迟早崩溃。外面有狄人大军和‘黑潮’虎视眈眈,我们耗不起。”
“可是……”云娜还想争辩。
苍芷老妪却抬手制止了她。
她深深地看着陆沉,看着他那双在绝境中一次次燃烧起火焰的眼睛,缓缓道:“圣典记载,通往核心的路径,早已在当年的战争中大部分崩塌或被主动封闭。或许……只有一条古老的水道可能还存在。但那水道……需要穿过一片被称之为‘沉寂之林’的区域,那里……是上古战场遗迹,死气极重,据说亡者的怨念至今不散,能侵蚀生者神智。”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就算找到‘净炎之石’,如何带回,如何使用,圣典也并无详细记载。”
前路,遍布死亡与未知。
陆沉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那条水道,入口在哪?”
苍芷叹了口气,知道无法劝阻,指向山腹更深处的一个方向:“沿着暗河向下游走,有一处漩涡暗门,需要特定的力量和时机才能开启……或许,圣石板可以。”
“好。”陆沉只回了一个字。
他转身,开始挑选同行的人。
此行凶险万分,人贵精不贵多。
石虎挣扎着想要起来,被陆沉按了回去。
“你留下养伤,守住这里。需要你坐镇。”陆沉的声音不容置疑。
最终,他只选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个人——两个身手最好、意志最坚定的原陆家庄汉子,以及两个熟悉山腹地形、对能量感知敏锐的守陵人战士。
云娜坚持要同去,因为她认得大部分古老文字和符号,或许能解读圣典之外的线索。
简单的准备后,带上仅剩的武器、药物和那块关键的黑色石板,这支小小的、肩负着所有人希望的队伍,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向着山腹深处那片更加幽暗未知的区域进发。
留下的,是沉重的期望,和那条依旧在缓缓渗出黑红色邪能的裂隙,如同大地一道无法愈合的、狰狞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