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第七精神病院的每一寸空气都织进其中。白，是这里唯一的主色调——白的墙，白的床，白的病号服，连窗外那棵半死的梧桐，在铅灰色天空下都泛着一种失血般的白。林墨坐在活动室角落的塑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面接缝处的毛刺，视线却像被钉在了斜对面的身影上。
苏芮正斜倚着窗台，一条腿屈起，脚踩着窗框边缘，姿态是这规训之地里罕见的桀骜。她没穿病号服，不知又用什么手段从护工那里弄来了一件黑色紧身背心和工装裤，裸露的手臂上有几道浅淡的疤痕，不知是自伤还是别的什么。她嘴里嚼着口香糖，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活动室里或呆滞或亢奋的“病友”，像在打量一群无关紧要的蝼蚁，直到落在林墨身上时，那眼神才多了点什么——像猎人锁定了早已熟悉的猎物，带着不加掩饰的侵略性和玩味。
林墨立刻低下头，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放轻了。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那股沿着脊椎爬上来的寒意。可没用，苏芮的存在感太强了，强到即使她只是站在那里，林墨也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里属于她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某种冷冽的香水味，霸道地覆盖了消毒水的味道。
“喂。”
一个低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墨的身体瞬间僵住。她不敢抬头，只看到一双沾着些许灰尘的马丁靴停在了自己的脚边。
“哑巴了？”苏芮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耐烦，手指伸过来，粗暴地捏住了林墨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林墨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的皮肤很白，是那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被苏芮带着薄茧的手指一捏，立刻泛起红痕。她的眼睛很大，此刻盛满了恐惧，像受惊的小鹿，却又因为长期的压抑而失去了逃跑的勇气，只能瑟缩着承受。
“苏芮……护工要来了……”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来了又怎么样？”苏芮嗤笑一声，拇指在林墨的下巴上摩挲着，眼神里的欲望几乎要溢出来，“他们敢管我？”她俯下身，凑近林墨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耳廓上，“还是说，你希望他们来？希望他们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
林墨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苏芮的手背上。
“哭什么？”苏芮皱眉，语气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嫌恶，可捏着下巴的力道却松了些，“每次都这样，跟个受气包似的。”她抽回手，随手抹掉手背上的泪痕，“跟我来。”
林墨不敢反抗。她知道反抗的后果——可能是被苏芮拖到无人的楼梯间，被她用更粗暴的方式对待，也可能是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病房里，承受那些让她羞耻又恐惧的触碰。她慢吞吞地站起来，像个被线操控的木偶，亦步亦趋地跟着苏芮走出活动室。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她们两个人的脚步声。苏芮走在前面，步伐很大，林墨落在后面，低着头，能看到苏芮晃动的发梢。走到楼梯间转角时，苏芮突然停下，转身将林墨按在了墙上。
“唔……”林墨闷哼一声，后背撞到冰冷的墙壁，疼得她皱起了眉。
苏芮的脸离得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她的眼神很暗，像深夜的海，翻涌着林墨看不懂的情绪，其中最清晰的，是那种让她浑身发紧的占有欲。“今天有没有人惹你？”苏芮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沙哑，拂过林墨的唇瓣。
林墨摇摇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颤巍巍的。“没……没有……”
“那就好。”苏芮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手指开始不安分地滑进林墨病号服的领口，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让林墨瑟缩了一下。“记住了，你是我的。谁要是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让她在这医院待不下去。”
林墨闭上眼，不敢去看苏芮的脸。她不知道苏芮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是喜欢？还是仅仅把她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具？可她不敢问，也不敢反抗。在这座令人窒息的牢笼里，苏芮是唯一能给她带来“存在感”的人，哪怕这种存在感伴随着疼痛和羞耻。
苏芮的吻落了下来，带着侵略性，辗转厮磨。林墨的身体僵硬着，任由苏芮的手在她身上游走。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被隔绝在了外面，空气里只剩下苏芮的气息，浓烈得让她几乎窒息。楼梯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林墨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呜咽声。
而在活动室的另一角，没人注意到那个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
沈清蜷缩着身体，把头埋在膝盖里，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她的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和谁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别吵……别吵了……”她的声音很小，带着浓浓的焦虑。
“你又在怕什么？”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点嘲讽。
沈清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对面的空位。那里空无一人，但在她的眼里，那里正坐着另一个“沈清”。那个“沈清”穿着和她一样的病号服，却坐得笔直，眼神锐利，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我没有怕……”沈清咬着唇，眼神躲闪着，不敢和对面的“自己”对视。
“你就是怕。”对面的“沈清”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你怕他们把你带走，怕他们给你打针，怕你永远都出不去。你就是个胆小鬼。”
“我不是！”沈清激动地反驳，声音陡然拔高，引得旁边几个病友看了过来。她立刻低下头，缩得更紧了，声音又变回了细弱的蚊蚋，“我不是胆小鬼……”
“那你为什么不敢反抗？”对面的“沈清”步步紧逼，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身上，“护工欺负你，你不敢说话；其他病人嘲笑你，你也只会躲起来。你除了哭，除了害怕，还会做什么？”
沈清的眼泪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我……我不敢……”她确实不敢。她害怕疼痛，害怕那些冰冷的针管，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株生长在阴暗角落里的小草，风一吹就会倒。
“没用的东西。”对面的“沈清”冷哼一声，眼神里的不屑更浓了，“你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别再说了……”沈清捂住耳朵，拼命摇头，“求你……别再说了……”
可那个声音却像跗骨之蛆，怎么也甩不掉。它来自她的脑海深处，和她共享着同一个身体，却拥有着和她截然不同的性格——暴躁、易怒、无所畏惧。那是她的另一面，是她压抑在心底所有负面情绪的化身。
有时候，她会觉得那个“自己”很可怕，像个随时会爆发的疯子。可有时候，她又会依赖那个“自己”。当她被护工粗暴对待时，是那个“自己”在她脑海里嘶吼着要反抗；当她被其他病人推搡时，是那个“自己”在她耳边叫嚣着要报复。
“你看，你还是离不开我。”对面的“沈清”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只有我陪着你，只有我不会抛弃你。”
沈清慢慢放下了手，泪眼朦胧地看着对面的“自己”。是啊，只有“她”了。在这座冰冷的精神病院里，在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只有这个暴躁又疯狂的“自己”，会一直陪着她。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对面“沈清”的脸颊，虽然指尖触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别离开我……”她喃喃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乞求。
“不会的。”对面的“沈清”也伸出手，和她的手虚虚地交握在一起，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偏执，“我们永远都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开。”
活动室里的电视还在播放着无聊的节目，护工在巡视，病友们或呆滞或喧闹。白墙之外，是被遗忘的世界；白墙之内，是扭曲的情感和破碎的灵魂。苏芮还在楼梯间里亲吻着林墨，沈清还在和脑海里的“自己”对话。她们的故事，在这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精神病院里，才刚刚开始。而这故事，注定不会有温暖的结局，只会在绝望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