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香樟叶砸在教室窗玻璃上,顾言把腿搭在桌肚里,指尖转着的黑色水笔突然“啪”地掉在地上。
前排传来一阵压抑的嗤笑,他眼尾一挑,正要开口,讲台前的数学老师已经把粉笔头精准地砸了过来:“顾言!第三次了!上课能不能坐好?看看人家江清辞,同样是坐最后一排,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扫向最后一排。江清辞正垂着眸演算习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流畅的弧度,听见点名也只是抬了抬眼,镜片后的目光淡淡掠过顾言,又很快落回纸上,仿佛只是看了一眼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看我干什么?”顾言弯腰捡笔,声音不大却带着惯有的嚣张,“我坐得不舒服,难道还要学某些人端着架子当雕塑?”
江清辞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没接话。但顾言就是知道,这人肯定在心里骂他不学无术。从穿开裆裤一起爬树掏鸟窝开始,江清辞就总这样,表面装得云淡风轻,背地里比谁都爱跟他较劲——小时候比谁先爬到树顶,后来比谁的奖状多,现在倒好,直接成了老师嘴里“别人家的孩子”,专门用来衬得他像个扶不起的阿斗。
下课铃一响,顾言抓起书包就往门外冲,刚走到走廊就被人拽住了后领。熟悉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Alpha信息素飘进鼻腔,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甩开手:“江清辞,你有病?”
“数学作业。”江清辞递过来一个黑色笔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装饰,干净得像他本人,“昨天留的最后三道大题,你肯定没写。”
顾言瞥了眼笔记本上工整的解题步骤,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他最烦江清辞这副什么都替他想到、却又摆出一脸“我只是顺手”的样子。好像他顾言离了他,连作业都交不上似的。
“谁要你多管闲事?”他抬手把笔记本挥开,纸张边缘刮过江清辞的手腕,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我就算交白卷,也不用你假好心。”
江清辞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指尖摩挲着被刮到的地方,语气冷了几分:“顾言,你能不能别总像个刺猬一样?我只是……”
“只是想在老师面前表现你多乐于助人是吧?”顾言打断他,故意往前凑了凑,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睫毛的颤动,“江大学霸,收起你那套好学生做派行不行?我不需要。”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是在逃。直到拐过楼梯口,确认江清辞没跟上来,他才靠着冰冷的墙壁停下,抬手按了按发烫的耳尖。
该死。刚才离得太近,江清辞身上的信息素太浓了。明明只是刚成年没多久的Alpha,信息素却稳得不像话,不像他这个Omega,情绪一激动,后颈的腺体就隐隐发涨。
他从书包里摸出抑制贴,胡乱往后颈贴了一张,薄荷味的药剂味压过了残留的雪松味,才稍微安心了些。其实他不是真的想对江清辞发脾气,只是每次看到江清辞对着他时那副克制又疏离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挑衅——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自己在江清辞心里,不是那种“需要被照顾的发小”那么简单。
另一边,江清辞捡起掉在地上的笔记本,指尖拂过被顾言挥皱的页角,眼神暗了暗。他知道顾言为什么生气。从小到大,顾言最讨厌别人把他当成需要庇护的对象,尤其是来自他的。可他就是忍不住——看到顾言上课走神被老师批评,看到他作业空着一大片,看到他因为Omega的身份被别班男生指指点点却硬撑着不肯示弱,他就控制不住地想帮他。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母亲发来的消息,问他晚上要不要带顾言回家吃饭,说顾言妈妈出差了,怕那孩子又随便吃泡面。江清辞回了个“好”,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我会劝他好好写作业”。
他合上笔记本,往校门口走去。远远就看到顾言被几个男生围在中间,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伸手想去拍顾言的后颈,嘴里还嚷嚷着:“听说你昨天跟三班的Alpha打架了?顾言,你一个Omega逞什么能?要是被标记了,看江清辞……”
话没说完,黄毛的手腕就被人死死攥住。江清辞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Alpha的压迫感瞬间散开,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放手。”
黄毛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挣扎,只能讪讪地松开手:“江、江清辞,我们就是跟顾言闹着玩……”
“他不喜欢这种玩笑。”江清辞的目光扫过几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以后离他远点。”
几人连滚带爬地跑了,顾言看着江清辞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暖。气的是江清辞又像小时候那样,用Alpha的身份替他撑腰;暖的是,无论什么时候,江清辞总会第一时间站在他这边。
“你又何必呢?”顾言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声音闷闷的,“我自己能解决。”
江清辞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们刚才想碰你的腺体。”
顾言心里一跳,后颈的抑制贴仿佛又热了起来。他别过脸,避开江清辞的视线:“那又怎么样?我贴了抑制贴,他们闻不出来。”
“万一呢?”江清辞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放轻了些,“顾言,你不用总是装作很坚强。”
“我没有装!”顾言反驳,却不敢看江清辞的眼睛。他怕自己一抬头,就会从那双总是很冷静的眼睛里,看到让他心慌的东西。
江清辞没再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递给她:“我妈让我带给你的,排骨汤。趁热喝。”
顾言接过保温盒,指尖碰到江清辞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保温盒是温热的,暖得他连指尖都热了起来。
“谢了。”他低声说,声音比平时软了不少。
“晚上来我家写作业。”江清辞看着他,语气不容拒绝,“我帮你讲数学题。”
顾言抬头,对上江清辞的目光。夕阳的光落在江清辞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平时总是清冷的眼神里,似乎藏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温柔。
他张了张嘴,想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是别扭地“嗯”了一声,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看着顾言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江清辞才收回目光,抬手按了按胸口。刚才靠近顾言的时候,他闻到了淡淡的薄荷味,混合着顾言身上独有的柑橘香——那是Omega信息素被抑制贴压住的味道。明明知道顾言贴了抑制贴,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靠近,想把人护在自己身后,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顾言是他的。
这种心思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初中那次,顾言为了帮他抢回被抢走的笔记本,跟高年级的Alpha打了一架,脸上挂着伤却笑着说“江清辞,我厉害吧”的时候;又或者是去年两人吵架那天,顾言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他隔着门守了一整夜,直到顾言哭着打开门扑进他怀里的时候。
他知道顾言对他不是没有感觉。顾言的脾气虽然冲,但从来不会真的对他动手;会记得他不吃香菜,会在他生日的时候偷偷攒钱买他想要的钢笔,会在他被老师表扬的时候,嘴上说着“有什么了不起”,眼里却藏着骄傲。
只是他们都太别扭了。一个怕被当成“需要照顾的Omega”,一个怕自己的心思吓到对方,只能用“死对头”的壳子,小心翼翼地裹着那份不敢说出口的喜欢。
江清辞拿出手机,点开和顾言的聊天框,输入“晚上我等你”,想了想,又删掉,改成“记得带数学课本”,才按下发送键。
而顾言回到家,打开保温盒,排骨汤的香气扑面而来。他舀了一勺喝下去,温热的汤滑进胃里,暖得他眼眶有点发热。他拿出手机,看到江清辞发来的消息,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最终回了一个“知道了”,后面还加了个不耐烦的表情。
放下手机,他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
其实,去江清辞家写作业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多待在江清辞身边一会儿。哪怕只是以“死对头”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