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韬照例来上早朝。
人好像又比昨天少了,皇帝坐在龙椅上,无所事事的扣着龙椅上的线头,困得直打哈欠。
“昨日沣水一带闹饥荒,城中百姓颗粒无收,无米可炊。”官员甲说道。
“那为什么不喝肉粥?”皇帝提出来一个相当没脑子的问题。
这样荒诞的问题每天都在出现。
郭文韬四处打量了一下,随后不可置信的又看了看后面的位置。
齐思钧也没来上早朝?平日就数他尽职尽责还老实本分,几乎每天早上都来,以前后面的位置都会站着他,今天竟然不在。
也逃了??不会吧……郭文韬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要是真的逃了,怎么也该跟他说一声,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也是,北国危在旦夕,连都城都一退再退,一迁再迁,敌国,也就是南国那里还优待俘虏,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想逃的。
可是他是逃来北国的,背后的事,也只有郭文韬能说的清。
早朝草草下了,郭文韬等着皇帝宣布下朝,然而等了半天没声响,他一抬头,发现皇帝已经睡着了,龙椅上的垫子搓出来一半,皇帝还打着轻微的呼声。
郭文韬无语了一阵,昏庸就算了偏偏还蠢还懒,北国真的活该要亡,当然,这些话郭文韬只敢在自己心里说。
郭文韬急急去齐思钧的住处找他,屋子里空空荡荡,能带走的东西都拿走了,桌上还拿玉佩压了一封信。
信上写着四个大字:韬兄亲启
郭文韬慢慢撵开了信纸。
韬兄,原谅我先走一步,近日听闻北国边境有南国将军驻守,惶恐不已,便临时决定即刻逃亡南国,事出突然,不能亲自向你道别,实属抱歉,北国迟早要忘,韬兄,听我句劝,早日离开京都吧,这玉佩赠予你。
信写的内容简短,字体也乱的很,跟齐思钧平常端正潇洒的字一点不像,看出来走的确实很急。
郭文韬疑惑,最近确实听说南国将军亲自驻守北国边境,但是依旧是那一套优待俘虏的政策,有什么可害怕的?
他摇了摇头,这些事他一概想不明白,正如多年前,他刚入官场时,没参透些规则来,没有去给当时在内阁掌大权的人送礼巴结,还无意中得罪了人家,被贬官到了青川。
郭文韬倒是不甚在意,在哪里不是当官,远离那些人倒是乐得清闲。
只是青川现在已经是南国的领土了。
京都人手不够才把郭文韬调了回来,事实证明,郭文韬确实是那么多人中很能干的,而且对薪水对官位还没什么要求,简直就是一只羊毛满身的大肥羊,不薅白不薅。
齐思钧是郭文韬这么些年来交的唯一一个好朋友。
他跟郭文韬不一样,从小在父亲身边耳熏目染那些事,最能应付那些达官贵人,大多数时候都游荡在交际场上。
他和郭文韬能成为朋友,实属齐思钧意料之外的事。
印象中郭文韬很另类,总之是京都没见过的类型。
城里谁家办酒宴都是请不到郭文韬的,右手手腕处还终日戴着白色的腕带,齐思钧一直不理解,这家伙除了工作,空闲时间在干嘛?
直到那天,齐思钧刚好路过郭文韬家,郭文韬正坐在小院里。
秉承着只要认识一定要打声招呼的理念,齐思钧出声打扰:“文韬,怎么坐在院子里?”
郭文韬的眼睛沉沉抬了起来,嘴巴艰难的动了起来:“你……你是齐…齐。”
齐思钧笑了笑,内心却在疯狂吐槽,作为一个把上京城几乎认得所有人记住了上百个名字的人,竟然会有人不记得他的名字?!
“齐思钧,我这名字不好记,记不得也正常。”
“思君?”郭文韬点了点头:“挺好记的。”
“金字旁的钧”齐思钧又一次解释道。
“嗯。”说着郭文韬又一次低下头,盯着手里的书发呆。
怎么感觉自己被忽视了,齐思钧忍不了一点。
齐思钧笑容仍旧灿烂,他刚想说点什么,郭文韬已经提起了手边的篮子,站起身来。
他恭恭敬敬的对着齐思钧行了一礼,腰间挂着的玉珠叮叮当当响起:“不好意思,齐御史,恕我不能招待。”
一个寺监的正卿这么狂?齐思钧之前只在其他人口中听过几句,今日一见,果然,是个脾气怪的。
郭文韬提着篮子缓缓向街角走去了,齐思钧撇了一眼,这篮子那么重吗,感觉他提着好吃力,该不会装了些……
真金白银!!想到这个,齐思钧眼睛都亮起来了,他辛苦打工数十载都攒不下那么多钱,最近朝廷还拖欠着俸禄,如果这人贪财,作为一个御史,检举还能得点赏钱。
齐思钧的眼睛眯起来了,一股坏劲从眼里冒了出来,还真的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在暗戳戳觊觎猎物一样,他跟了上去。
管他是什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郭文韬一路提着篮子慢慢的走,看起来没什么心虚的样子,只是额角一直在冒冷汗。
紧接着郭文韬提着篮子的手如虚脱一般松开了,篮子里的东西洒了一地,是一篮子石头。
那一刻齐思钧的脑袋里闪过好多想法,值钱的玉石还是什么奇珍异宝?总不可能是一篮普通的破石头吧。
下一秒,郭文韬右手的白色腕带染出一片血红,他脸色惨白的看向自己的手腕,汗珠一颗一颗往下滴,嘴巴里好像还在念叨什么。
齐思钧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几乎是瞬间,齐思钧已经冲了出去。
走进了,齐思钧听到了郭文韬喃喃着的话,他在说:“还是不行…不行。”
“不行什么,快跟我走。”
郭文韬错愕的看向他,下意识把手往身后藏。
“我都看到了。”齐思钧不由分说的把人拉了起来。
就这样,齐思钧直接把郭文韬押到了郎中面前。
郭文韬唯唯诺诺坐的板正,齐思钧在一旁眉头紧皱,下一秒齐妈上线了,他已经开始训斥起来:“手腕有伤还提重物,你当你的身体是铁打的吗?刚刚都什么样了,我要再晚来一步……”
郭文韬小声嘟囔着:“我也死不了…”
“没死也要废个手。”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你知道?你提的什么宝贵东西,还要拼上自己的手?”
“就是普通石头…”郭文韬的底气越说越不足了。
“普通石头?!”齐思钧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
此刻郎中看着眼前两个人气氛怪怪的,出声打断:“那个,把手伸出来我看看吧。”
郭文韬此刻已经准备溜了,他根本不打算看郎中。
然而,齐思钧的手已经按在了郭文韬的肩上:“想去哪啊—”此刻的小狐狸眼又眯起来了。
没办法,郭文韬又乖乖坐正了。
当郎中把纱布拆开,露出郭文韬血肉模糊的手腕时,齐思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郭文韬漫不经心的仿佛伤口根本不是长在他身上,和一旁的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郎中看了一眼伤口,脸色不对起来,他拿了根银针,用针尖蘸了一点血。
银针迅速发黑。
“这这这……公子莫不是之前手腕伤时中了毒?”
“是。”
郎中正想问问有没有什么中毒症状,好诊断下中了什么毒时,郭文韬又开口了。
“别问了,中的毒雾散。”
郎中这下错愕了,这毒……据他所知,无解。
“你说说,我还有多少年可活?”郭文韬问。
“这毒发作慢……看这血,至多三年有余……”
没想到郭文韬笑起来了:“还有这么久……”
齐思钧不可置信,眼前这个看着跟他年纪相当的俊俏书生,竟然已经是个生命没剩多少年的人,那一刻,一种突然而来的敬畏,推翻了齐思钧之前对他的印象。
郭文韬换了药,齐思钧说话的语气已经大不同了:“你…你这毒怎么中的?”
“受伤中的。”
这话说了等同没说,但齐思钧依然好声好气。
“你这平时独来独往的,看着也不像……”
“没亲人。”
“那……”
“也没朋友。”
此刻齐思钧已经开始同情他了,一个人在北国,过的孤苦伶仃的……此刻齐思钧的脑子装满了狗血小说里被父母抛弃的可怜男主的幻想。
但事实上郭文韬从很早就习惯独来独往,所以看到齐思钧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如此担忧时,他诧异不已,并且对齐思钧的想法也改观了。
从名利场上左右逢源的人,也不全是利益至上的。
从此,郭文韬的身边就多了一个人。
齐思钧常常眯着小狐狸眼笑的好看,吃饭跟着郭文韬,上早朝也要跟他一块去,就连一些郭文韬拿一些很轻的东西,齐思钧也是不许的。
“真的不用帮我拿,我左手可以的……”
“不信。”
看齐思钧如此斩钉截铁,郭文韬无奈道:“我左手真的可以。”
齐思钧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你跟我掰手腕,能掰过我,我就不帮你拿东西了。”
齐思钧信心满满。
几分钟后…
齐思钧怀疑人生般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他劲怎么那么大。
一只手几乎没力气,另一只手又力大无穷,矛盾在一个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韬哥,我服了!”齐思钧甘拜下风。
齐思钧是开着大卡车撞进郭文韬的生活里的,然而郭文韬却常常担忧。
说好无牵无挂苟活到临时前,去南国拉着那家伙鱼死网破的,怎么突然就多了个人搅进自己的生活中了呢?
“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
“放心韬哥,给你收尸这活,肯定是我干!”
“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办啊,郭文韬不太想死了,他还想活下去,就凭齐思钧叫他这一声哥。
齐思钧就这样成为郭文韬复仇路上坚实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