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是被窗台的鸟鸣吵醒的。睁开眼时,晨光正落在书架最上层——那里摆着铁盒、航海日志,还有母亲昨天新添的相框,框里是那张两个少年拼航模的旧照片。他起身走过去,指尖刚碰到相框玻璃,就听见厨房传来陶瓷碗碰撞的轻响。
“醒啦?试试珊瑚藻粥。”母亲端着碗走出厨房,围裙上还沾着米粒,“昨天把老渔民送的藻晒了些,按他说的加了小米,说是老辈人出海前都喝这个。”粥里飘着细碎的淡褐色藻叶,入口带着海水的清鲜。林野喝到第三口,忽然看见碗底沉着个小小的贝壳,是昨天在珊瑚湾浅滩捡的,母亲竟悄悄洗干净放了进去。
饭后收拾书架时,林野发现铁盒的缝隙里卡着张纸条,是父亲的字迹,大概是当年塞信时不小心折在里面的:“等小林长大,就带他来珊瑚湾,告诉他海生是个比他还爱闹的叔叔。”他捏着纸条回头,母亲正把父亲的旧水手服叠得整整齐齐,领口的盐渍在阳光下泛着浅白的光——那是常年被海风浸过的痕迹。
“要不要把你爸的航海工具摆进来?”母亲忽然开口,指着阳台角落的木箱,“之前怕你睹物思情,一直没敢拿出来。”箱子里装着黄铜罗盘、皮质测深绳,还有个掉了漆的望远镜,镜筒上刻着“海生号”三个字。林野拿起望远镜凑到眼前,调焦时忽然看见镜片里映出自己的脸,和照片上海生的眉眼渐渐重叠,他忽然笑了——原来父亲早把想念,藏在了这些带着海风的物件里。
下午有人敲门,是快递员送来了个木盒,寄件人地址写着珊瑚湾的老渔民。打开时,里面是块打磨光滑的珊瑚石,石面上刻着“海生礁”三个字,附了张字条:“潮落时在礁石缝里捡的,适合压信纸。”林野把珊瑚石放在铁盒上,刚摆好,就听见书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海风穿过船板的响动。
母亲在旁边整理旧信,忽然指着其中一封的邮票说:“你看,这是二十年前的灯塔邮票,当时你爸为了集这套,跑了三个邮局。”林野凑过去看,邮票上的灯塔正亮着灯,和珊瑚湾海边的那座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返程时老渔民说的话:“那座灯塔啊,二十年来从没灭过,说是当年救过艘翻船的渔船,后来海边人就总去添灯油。”
晚饭时,林野把航海日志摊在餐桌上,和母亲一起翻。翻到中间某页,发现夹着张超市购物小票,日期是父亲去世前一个月,上面列着“松木、砂纸、颜料”——是做“海生号”航模的材料。“他那时候已经走不动远路了,还非要自己去买材料,说怕别人做的不结实。”母亲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轻轻划过小票上模糊的字迹。
睡前,林野把老渔民送的珊瑚石压在新写的信纸上,信是写给父亲的:“今天把罗盘摆在了书架第二层,望远镜放在了日志旁边,珊瑚石压着您没写完的话。妈妈说粥很好喝,下次我们再去珊瑚湾,就带着您的水手服,让海风再吹吹它。”写完后,他把信放进铁盒,刚合上盖子,就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汽笛声——是归港的渔船,和父亲当年每次出海回来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月光透过窗帘缝落在书架上,铁盒、日志、相框和航海工具挨在一起,像是一艘停靠在港湾的船。林野躺在床上,忽然觉得房间里飘着淡淡的海水味,像是父亲带着海风,悄悄回来看了看他和母亲,看了看这个摆满想念的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