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周末醒得格外早,窗外的蝉鸣刚起,他就摸去了书房——书架上的珊瑚石沾着层薄露,是夜里开窗时飘进来的海风带的。他伸手擦了擦石面“海生礁”三个字,忽然听见客厅传来撕胶带的声响,探头去看,母亲正蹲在地上拆纸箱。
“前几天整理老房子,翻出你爸的旧收音机。”母亲举着个掉漆的黑色收音机,天线歪了半截,“当年他跑船,就靠这个听天气预报,说比船上的雷达还准。”林野接过来拧了拧旋钮,电流声里忽然飘出段海浪声,像是从很远的海边传过来的,母亲忽然笑了:“你听,和珊瑚湾的潮声一模一样。”
早饭煮了珊瑚藻面条,母亲往林野碗里卧了个荷包蛋:“老渔民昨天发消息说,最近珊瑚湾的鱼多,问我们要不要秋天再去。”林野咬着面条点头,目光落在桌角的航海日志上——昨天睡前他在最后一页画了个小航模,此刻阳光正落在画迹上,像是航模要顺着光漂起来。
上午收拾阳台时,林野发现了父亲藏在储物柜顶的木箱,打开是叠得整齐的渔网,网眼上还缠着几根海草。“这是他年轻时织的,后来眼睛花了就织不动了。”母亲走过来捏了捏渔网的线,“当年他总说,等退休了就带你去珊瑚湾捕鱼,说那里的鱼不用鱼饵都能钓上来。”林野把渔网挂在阳台的晾衣绳上,风一吹,网眼晃出细碎的光影,像是海面的波纹。
中午有人按门铃,是小区门口花店的老板,抱着束晒干的海芋:“上周有位阿姨订的,说是要送给喜欢海的人。”卡片上是母亲的字迹:“你爸当年在海边给我摘过新鲜的海芋,说比城里的花好看。”林野把干花插进玻璃瓶,摆在书架的珊瑚石旁边,海芋的淡香混着樟木味,竟有了海风的清冽。
下午林野翻出父亲的望远镜,带着去了江边的观景台。调焦时,江面上的货船慢慢清晰,船舷上的编号让他想起父亲日志里记的船名。忽然有人拍他的肩,是同小区的张叔,手里拿着个旧罗盘:“这是你爸当年借我的,说帮他测测江边的风向,现在该还给你了。”罗盘的指针转了转,最终指向江面的方向,林野忽然明白,父亲的想念从来不是停在原地,是跟着风,跟着水,漫进了每个日常的角落。
晚饭做了清蒸鱼,母亲说:“按你爸的做法放了姜丝,他总说海里的鱼要配海边的姜才鲜。”林野夹了块鱼肉,味道和在珊瑚湾吃的一模一样。饭桌上,母亲把收音机调到海浪声的频道,电流声里,仿佛能听见潮水拍着礁石的响动,像是父亲在说“今天的鱼真新鲜”。
睡前,林野把张叔还的罗盘摆在书架上,和望远镜、航海日志挨在一起。他翻开日志,在新的一页写下:“今天把渔网挂在了阳台,海芋开在了书架上,罗盘的指针指向了江边。妈妈说秋天再去珊瑚湾,到时候我们带着收音机,让您再听听熟悉的潮声。”写完后,他把日志合起,月光落在书架上,珊瑚石、干花、航海工具和旧信挤在一起,像是一群陪着他们的老朋友。
窗外的蝉鸣轻了些,海风从半开的窗户飘进来,带着海芋的香和渔网的咸。林野躺在床上,忽然觉得父亲从未走远——他在收音机的海浪声里,在渔网的海草味里,在每个带着海风的日常里,轻轻陪着他和母亲,慢慢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