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抱着最后一箱杂物走出老房子时,晚秋的风卷着枯叶擦过她的脚踝,像极了半年前母亲周兰拉着她袖口的温度。门锁“咔嗒”落锁的瞬间,她掏出手机,把通讯录里“妈”的备注改成“周兰”,指尖顿了两秒,又把“爸”改成“林建国”,最后干脆拉进了黑名单。
箱子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她十八岁生日时拍的。照片里周兰笑着往她碗里夹排骨,林建国举着相机,镜头里全是藏不住的疼惜。林晚蹲在路边,指尖摩挲着照片上周兰鬓角的碎发,忽然想起上周在医院走廊撞见的场景——周兰扶着墙咳嗽,手帕上洇着淡红的印子,看见她时却慌忙把帕子塞进兜里,转身就躲进了楼梯间。
“林晚?”
熟悉的声音让林晚猛地抬头,只见林薇提着保温桶站在不远处,脸上还带着刚从公司赶来的仓促。自从半年前林晚拒绝把首付钱给林薇买房,林薇就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连她搬出老房子时,也只在家族群里发了句“白眼狼”。
“有事?”林晚把照片塞回箱子,声音冷得像结了冰。
林薇攥着保温桶的手紧了紧,语气难得软下来:“妈住院了,胃出血,医生说要做胃镜,她一直喊你名字……”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却故意扯了扯嘴角:“她不是有你这个孝顺女儿吗?当初你说我不给钱就是逼死她,现在怎么不自己扛着?”
“我……”林薇的脸涨得通红,眼眶却红了,“我昨天才知道,妈为了凑我买房的首付,每天早上五点去菜市场帮人卸菜,晚上还要去餐馆洗碗,胃早就出问题了,却一直瞒着我们……她昨天晕过去之前,还在说‘晚晚会不会冻着’。”
林晚的指尖开始发抖,箱子上的水渍不知是露水还是眼泪。她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加班到深夜,回家时发现门口放着保温桶,里面是温热的鸡汤,周兰说“路过公司顺便带的”,现在才知道,母亲根本是在公司楼下等了她三个小时。
“你走吧,”林晚站起身,不敢再看林薇的眼睛,“我还有事。”
她推着箱子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晚晚,妈不怪你,你好好的就行。”号码后面跟着个小太阳表情,是周兰一直用的符号。
林晚再也忍不住,蹲在路边哭出声。她想起半年前的争吵,周兰拍着桌子说“你不给钱就是不孝”,林建国摔了杯子骂“白养你二十年”,林薇抱着胳膊说“你就是嫉妒我过得好”。那时她心灰意冷,收拾东西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挽留。
“林晚!”林薇追上来,把保温桶塞到她手里,“这里面是妈早上让我熬的小米粥,她说你胃不好,不能吃凉的。医生说妈这次要是再严重,可能要切胃……”
林晚打开保温桶,小米粥的香气裹着暖意扑进鼻腔,和去年冬天的鸡汤一样,温度刚刚好。她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半夜发烧,周兰背着她跑了三公里去医院,鞋都跑掉了一只;林建国虽然话少,却总在她考试前偷偷把零花钱塞给她,说“买点好吃的补补”;就连林薇,小时候也会把唯一的棒棒糖分给她一半。
“我知道错了,”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该逼你给钱,不该说你坏话。昨天我去缴费,看见妈钱包里夹着你的照片,是你小学时戴红领巾的样子,都磨破边了……”
林晚猛地站起来,朝着医院的方向跑去。保温桶里的小米粥晃出来,溅在裤腿上,烫得她心慌,却比不过心里的疼。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却忘了,父母的爱从来不是轰轰烈烈,而是藏在每一碗热粥、每一次等待里,只是被欲望和偏见遮住了模样。
医院走廊里,周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看见林晚进来,她先是愣了愣,随即露出笑容,想坐起来却被林晚按住。
“别动,”林晚把小米粥盛出来,用勺子搅了搅,“医生说你要清淡饮食。”
周兰的眼泪掉在被子上,声音哽咽:“晚晚,妈对不起你,不该逼你……”
“妈,”林晚的声音也软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吵架,不该搬出去。”
旁边的林建国红着眼眶,悄悄抹了把脸。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递给林晚:“这里面是你小时候的长命锁,还有你工作后第一次发工资给我买的打火机,我一直留着。之前是爸糊涂,不该帮着你姐逼你。”
林晚打开布包,长命锁的铃铛还能响,打火机上的花纹被磨得发亮。她想起自己刚工作时,花了半个月工资给林建国买打火机,他嘴上说“浪费钱”,却每天都揣在兜里,见人就说“我女儿买的”。
“爸,”林晚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对不起。”
林薇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场景,悄悄退了出去。她掏出手机,把家族群里的“白眼狼”删掉,改成“我姐”,又发了句“姐,我明天来换你照顾妈”。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周兰的病床上,也落在林晚的手背上。保温桶里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像一家人之间从未断过的牵挂。林晚知道,有些伤害需要时间弥补,但只要他们还愿意靠近,就还有机会把破碎的关系,一点点拼回来。
周兰握着林晚的手,指尖的温度暖得像春天。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笑着说:“等妈好了,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林晚点点头,把脸贴在母亲的手背上,像小时候一样。她终于明白,家人之间哪有真正的断绝,那些藏在争吵背后的爱,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只是需要有人先迈出一步,把它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