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的活动室飘着毛线的软香,阴念糍坐在矮凳上,手里绕着米白色毛线,教孩子们织围巾的起针方法。豆豆的小手总把毛线缠成一团,她耐心地帮他解开,指尖蹭过孩子冻得发红的手背:“别急,像绕糖果一样慢慢绕,线就不会乱啦。”
沈逸尘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根织针,却没动——他的目光落在阴念糍低头解毛线的侧脸上,她的发梢沾着一根细碎的毛线,嘴角弯着浅浅的笑,像被阳光晒软的棉花糖。可他的指尖还残留着早上摸到信封时的冰凉,那片干枯的玉兰花瓣的纹路,像刻在掌心,挥之不去。
“沈叔叔,你怎么不织呀?”豆豆举着缠好的毛线团跑过来,戳了戳他的膝盖,“念糍姐姐说,你织的围巾最暖和了!”
沈逸尘回神,接过毛线团,指尖有些发僵:“好,叔叔教你织第一针。”他笨拙地示范着,目光却时不时飘向门口——周三下午三点的约定像根弦,紧紧绷在他心里,让他坐立难安。
阴念糍察觉到他的分心,却没戳破,只是把一杯温好的姜枣茶递到他手里:“喝点热的,外面风大,别着凉。”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背,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又很快松开,假装去整理散落的毛线。
直到傍晚,沈逸尘都没再提公司的事,只是默默帮孩子们分发点心,陪他们玩丢手绢的游戏。夕阳斜照进活动室时,他突然开口:“念糍,我送你去工作室拿点东西,顺便带你去吃你爱吃的那家糖水铺。”
阴念糍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刚好把新绣的小老虎挂件带去工作室晾干。”
车上,沈逸尘的话比平时少了些,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路过市中心的步行街时,阴念糍指着街边的糖炒栗子摊:“等下能不能买一袋?冬天吃热栗子最香了。”
“当然可以。”沈逸尘靠边停车,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跑向摊位,眼底的慌乱淡了些——他刚才差点忘了,阴念糍喜欢吃糖炒栗子,喜欢在吃糖时把栗子壳剥好递给他,这些细碎的习惯,早就比苏清鸢的影子更清晰。
阴念糍站在摊位前,认真挑选着栗子,摊主笑着帮她称重:“小姑娘眼光好,这筐栗子最甜了。”她刚接过纸袋,转身时没注意身后有人,肩膀轻轻撞了过去。
“抱歉,抱歉!”阴念糍连忙后退半步,抬头时,先看到的是一片米白色风衣下摆,绣着极淡的暗纹玉兰,再往上,是女人挽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耳垂上银坠小巧,也是玉兰形状,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女人没立刻说话,只是垂眸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很轻,像风扫过水面,先落在她攥着纸袋的手——指腹带着绣线磨出的薄茧,指尖沾了点栗子壳的碎屑,再慢慢移到她的脸:掠过她被风吹红的耳尖,停在眼尾那道浅浅的弧度上,最后落在嘴角旁若隐若现的梨涡,连她鼻尖下那颗几乎看不见的小痣,都没放过。
她的眼神里没有直白的审视,只有一种极淡的、近乎漫不经心的描摹,像在看一件熟悉却又陌生的物件——仿佛这双眼睛、这个梨涡,曾在某个地方见过,却又隔着层雾,模糊得抓不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包搭扣,银坠轻轻晃了晃,她才微微颔首,声音轻得像落在风里:“不妨事。”
侧身走过时,她的衣袖扫过阴念糍的胳膊,带着点香水的冷香,像深秋的玉兰,清冽却扎人。阴念糍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那道身影的姿态很熟悉——尤其是转身时,脖颈微扬的弧度,竟和沈逸尘偶尔对着旧照片发呆时的神情,有几分说不清的相似。
“怎么站着不动?”沈逸尘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发紧的哑。阴念糍回头,看到他快步走过来,脸色泛白,目光越过她,落在女人消失的街角,喉结轻轻滚了一下,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比平时重了些,“我们去糖水铺,栗子我帮你拿着。”
阴念糍被他拉着往前走,手腕有点发疼,却没问——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凉意,能看到他眼角藏不住的慌乱,还有刚才那个女人眼底那抹说不清的、像雾一样的打量,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里,让她对那个藏在沈逸尘心底的秘密,生出了一丝隐隐的、不敢细想的猜测。
车子驶离步行街,糖炒栗子的香气漫在车厢里,甜得发暖。可阴念糍靠在车窗上,指尖反复摩挲着刚才被女人衣袖扫过的地方,总觉得那道冷香和那道目光,像一片薄薄的冰,悄悄覆在了她和沈逸尘之间的暖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