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整个空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血池，洞窟，穿心而过的剑……最后那定格的、手持利刃的身影轮廓虽因画面骤然黑暗而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刻骨的、令人胆寒的决绝。

那会是谁？

是谁最终……杀了魏无羡？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激起一片冰凉的战栗。先前蓝启仁的怒吼、蓝曦臣石破天惊的“爱重”之语，都被这更具冲击力、更直白残酷的画面碾得粉碎。

死寂持续着，空气凝滞成沉重的胶质，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几乎无法呼吸。

“阿……阿姐……”魏无羡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下意识地反手紧紧抓住江厌离的手臂，像是要从最亲近的姐姐那里汲取一点支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冰凉，甚至在微微发抖。那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巨大的、茫然的荒谬感。他修了鬼道？与江澄兵刃相向？蓝湛那样求他？最后……还落得那样一个万箭穿心、身死魂消的下场？

江厌离的脸色也苍白如纸，但她强忍着惊惧，用力回握住弟弟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阿羡，没事的，那……那不是真的……”

可她的话音在最后那惊悚的定格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江澄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冲到那已经黑暗的荧幕前，额角青筋暴起，厉声道：“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对魏无羡兵刃相向？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那画面里他眼中的痛心与决绝，像烧红的针一样刺进他眼里，心里，让他又惊又怒，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聂怀桑“哎哟”一声，手里的折扇彻底掉在了地上，他哆哆嗦嗦地拽着聂明玦的衣角：“大、大哥……这、这是真的未来吗？魏兄他、他……”

聂明玦浓眉紧锁，面色铁青，重重哼了一声，并未回答，但紧握的拳头显示他内心同样极不平静。各家子弟更是噤若寒蝉，交换着惊恐又兴奋的眼神，信息量太大，几乎要冲垮他们的认知。

蓝启仁老先生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魏无羡的指尖还在抖，但方才那最后一幕的冲击太过骇人，以至于他一时竟说不出新的斥责之词，只是反复喘着粗气，喃喃着：“邪魔外道……果然不得好死……祸害……”

“叔父。”蓝曦臣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凝重。他上前扶住气得摇摇欲坠的蓝启仁，目光却极快地扫过魏无羡，又落回身边弟弟的身上。

蓝忘机依旧站得笔直，如同一尊冰雕。只是，若有人此刻能细看，便会发现他垂在广袖下的手，指节已攥得泛白，甚至微微颤抖。那双浅琉璃色的眸子深处，是山崩海啸般的惊涛骇浪，却被强行压抑，只剩下一片冻彻骨髓的寒冰。魏婴……修鬼道……万人唾弃……身死……

还有……自己那句绝望的“求你”……

以及兄长所说的……爱重？

各种情绪在他心口疯狂冲撞，几乎要撕裂他一贯的冷静自持。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机械音毫无感情地再次响起：

【第一序列情绪能量收集分析完毕。最高峰值：惊惧，愤怒，痛楚。符合阈值。】 【开始播放第二序列前置片段：‘道心’。】

荧幕应声而亮。

这一次，画面清晰而稳定。

依旧是云深不知处的背景，月色下的冷泉，水汽氤氲。两个身影浸在泉水中，一个是蓝忘机，另一个，正是笑嘻嘻没个正形的魏无羡。

“蓝二公子，你这冷泉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泡一泡神清气爽，连抄家规的手都不酸了！”未来的魏无羡趴在池边，歪着头看闭目凝神的蓝忘机，语气欢快又带着惯有的撩拨。

蓝忘机眼睫未动，只是淡声道：“静心，凝神。”

“我一直很静心啊，”魏无羡故意撩起水花，“就是这水太冷了，蓝湛，你们家是不是连泉水都跟着家规一样，冷冰冰的没人情味儿？”

蓝忘机终于睁开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是无奈，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纵容：“诡辩。”

“这怎么是诡辩呢？”魏无羡凑近些，笑容狡黠，“诶，蓝湛，你们家这条‘不可疾行’……那要是遇到恶妖凶煞，跑还是不跑啊？一边跑一边算不算违背家规？你们家先祖定这条的时候，是不是没考虑过实际情况？”

荧幕前，蓝启仁的胡子又翘了起来：“强词夺理！”

而空间内的众人，看着荧幕上那虽然依旧一个跳脱一个清冷、但气氛明显缓和甚至称得上“融洽”的互动，再对比之前那昏暗静室里激烈到令人窒息的对峙，只觉得无比割裂和诡异。

这真的是同两个人吗？

画面中的蓝忘机似乎被魏无羡这胡搅蛮缠的问题噎了一下，沉默片刻，才道：“情况危急，自然除外。家规之本，在于律己，非是桎梏。”

“哦——”魏无羡拖长了调子，眼睛亮晶晶的，“就是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蓝二公子，你这话要是让蓝老先生听见，是不是也得挨戒尺啊？”

蓝忘机：“……”他选择重新闭上眼，不再理会。

魏无羡得逞般地笑起来，又往他身边蹭了蹭，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不过说真的，蓝湛，我觉得你们家这些规矩吧，有时候也挺好的。至少……嗯，让人知道边界在哪里。不像我，在云梦野惯了，我师姐老说我是脱缰的野马，得用缰绳拴拴。”

他这话说得随意，甚至带着自嘲，但荧幕前的蓝忘机却再次睁开了眼，看向身旁笑得没心没肺的魏无羡，眸光微动。

荧幕上的蓝忘机也重新看向他，声音平稳却清晰：“云梦江氏，自有风骨。不必妄自菲薄。”

魏无羡愣了一下，随即笑容更灿烂了些，像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句认真的回应。他摸了摸鼻子，忽然叹了口气，语气难得带上了一点迷茫和认真：“风骨啊……其实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们的，蓝湛。目标明确，道心坚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条路走到底，多省心。”

他望着冷泉上升腾的雾气，轻声道：“我就不一样了……我总是想，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呢？或许……条条大路通罗马呢？”（注：此处“罗马”二字被空间自动替换为“大道”之意，众人可理解）

“修行之路，确非只有一条。”蓝忘机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认真的探讨意味，“然，无论何路，心持正念，方是根本。”

“正念……”魏无羡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又笑起来，那点迷茫瞬间被驱散，变回了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知道啦知道啦，蓝二公子又开始说教了！放心，我魏婴行的端坐得正，就算走别的路，那也肯定是阳光大道！”

画面渐渐淡去。

冷泉的对话结束了。

空间内一片寂静。

这段对话看似平常，甚至有些轻松，却像一柄钝刀子，缓慢地割开了之前那血腥画面带来的直接冲击，留下更深的、令人不安的余韵。

道心？正念？别的路？

所以……魏无羡后来选择的那条“别的路”，就是鬼道吗？

那条他口中本该是“阳光大道”的路，为何会走向那般万劫不复的结局？

那条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蓝忘机那般绝望哀求，让江澄那般痛心拔剑，让仙门百家围剿，让他……最终死于非命？

蓝曦臣轻轻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看向身旁的弟弟，眼中忧虑更深。他听出来了，那段对话里，忘机对魏公子，并非无意。而那“道心”之辩，竟像是一语成谶的谶言。

蓝启仁的脸色依旧难看，但怒气中似乎也掺入了一丝别样的沉重。他厌恶邪魔外道，更厌恶弟子背离正道，可这未来片段……似乎并非简单的“带坏”二字可以概括。

江澄紧抿着唇，盯着已经暗下去的荧幕，不知在想什么。

魏无羡本人则怔怔地站在原地，脸上的嬉笑早已消失无踪。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利剑刺穿的幻痛。

阳光大道……

他未来走的，究竟是怎样的“道”？

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沉重的静默：

【前置片段播放完毕。核心冲突点：‘道’之分歧已标记。】 【正在载入高能量片段：‘穷奇道·雨夜’。】

荧幕再次亮起，滂沱的雨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压抑、窒息、冰冷的氛围扑面而来。

所有人的心，猛地揪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