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黄续命丹的强大药效和权力帮不容拒绝的“精心”照料下,云瑶的身体终究是一日好似一日。
心脉处的剧痛逐渐化为绵长不绝的钝痛,最后只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
她终于可以不用终日昏睡,能够清醒地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那片被高墙切割出的、四四方方的天空。
侍女们皆是训练有素,沉默而恭谨,送来的汤药、膳食无一不精致,连漱口的清水都带着清冽的花香。
她们称她为“云小姐”,态度无可挑剔,却透着一股非人的机械感,仿佛在伺候一件珍贵而易碎的物品。
云瑶接受这一切,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病弱千金的脆弱感激。
她会轻声道谢,会勉强自己多用几口据说是药王特意调配的药膳。
但她的眼神,始终是疏离的,像蒙着一层江南永不散去的薄雾,让人看不透她真正的心思。
她从不主动询问外界之事,对自身处境也似乎安之若素。
只有偶尔,当听到远处传来权力帮弟子操练的隐约呼喝声时,她搭在锦被上的、纤细苍白的手指会微微蜷缩一下,泄露出一丝刻骨的寒意。
柳随风每日都会来。
他有时只是站在门口看一眼,确认她还“完好无损”地在那里;有时会走进来,坐在离床榻不远不近的椅子上,试图说些什么。
话题无非是帮中趣闻,或是点评一下她正在翻阅的、不知谁送来的闲书。
他依旧穿着那身刺目的白衣,姿态闲雅,仿佛还是那个在浣花萧家与她谈笑风生的“风朗”。
可云瑶的回应,永远只有最简单的“嗯”、“哦”、“有劳柳公子费心”。
她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身上,那里面没有了最初醒时的激烈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漠然。
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的一切言行,都激不起她心湖半点涟漪。
这种漠然,比恨意更让柳随风难以忍受。
恨,至少还是一种强烈的情绪,证明她还在意。可漠然,意味着她已将他,乃至整个权力帮,都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她的人在这里,心却仿佛在千里之外,用一种旁观者的冷静,审视着这场由他们主导的“恩宠”戏码。
这一日,柳随风带来了一盒新巧的苏式点心,小巧玲珑,正是她家乡的口味。他状若随意地放在她床边的小几上:
柳随风尝尝看,或许能开开胃。
云瑶瞥了一眼,轻声道:
云瑶多谢。
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柳随风看着她低垂的、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股熟悉的烦躁和绞痛感再次袭来。
他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逼问:
柳随风云瑶,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或者……想对我说的?
比如,为何救你?比如,今后如何?哪怕是指责、是怒骂也好。
云瑶终于抬起眼,看向他。她的眸子依旧清澈如秋水,却深不见底。
云瑶柳公子希望我说什么?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无形的距离感,
云瑶感谢贵帮的救命之恩?还是……询问我云家产业近况如何,以便早日为贵帮效力?
她轻轻扯动嘴角,那是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充满了洞察一切的嘲讽。
云瑶我累了,柳公子请回吧。
说完,她便重新垂下眼睑,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变回那个精致、苍白、了无生气的瓷娃娃。
柳随风僵在原地,胸口那股闷痛几乎让他窒息。他看着她疏离的侧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用强权、用恩惠、甚至用他自以为是的“兴趣”,可能永远也无法真正触碰到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却筑着铜墙铁壁的女人。
他带来的点心,连同他那些复杂难言的心思,一起被无声地晾在了那里,显得格外可笑。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房间,背影竟有几分仓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