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会在夜里前来。
有时是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从审讯室带出的淡淡血腥气(他会刻意在来时换过衣衫,但某些气息似乎已浸入骨缝);有时是脸色苍白,捂着胸口,步履蹒跚,仿佛伤势又加重了几分;有时则只是带着一身夜露的微凉,眼神里盛满了显而易见的疲惫与……思念。
他知道云瑶对他依旧冷言冷语,心存隔阂。但他更知道,她内心深处,并非全然坚硬如铁。
柳随风阿瑶……
他常常这样在窗外低唤,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云瑶起初并不理会,任由他在外面站着。
但他极有耐心,有时甚至会轻轻咳嗽,那压抑着的、带着痛楚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有一次,在他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的低唤与间或的咳嗽后,云瑶房间的灯亮了。
她推开窗,看着月光下他苍白而憔悴的脸,眉头微蹙:
云瑶柳随风,你又来做什么?
云瑶深更半夜,不怕被人瞧见,再给你按个‘失了分寸’的罪名?
她的话带着刺,毫不客气。
柳随风却不恼,反而因为她肯开窗而眼睛微亮。
他靠在窗棂旁,仰头看着她,月光将他俊朗的轮廓勾勒得有些脆弱,他低声道:
柳随风帮主近日事务繁忙,无暇他顾。
柳随风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柳随风伤口有些疼,心里也有些闷,只有看到你,才会觉得好些。
他将自己的脆弱与委屈,毫不掩饰地展露在她面前。
他知道,这是最能触动她心弦的方式。
曾经的呵护与依赖,并非全是虚假,他精准地把握着那份余温。
云瑶看着他确实不佳的脸色,以及那双桃花眼中氤氲着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难过,心中那根坚冰筑成的防线,终究还是松动了一丝。
她无法对这样明显处于痛苦中的“故人”完全硬起心肠,尤其是,他此刻的狼狈,或多或少与她相关。
云瑶……进来吧。
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侧身让开了窗口。
柳随风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他动作有些急切,甚至带着点笨拙地从窗口翻了进来,落地时还微微踉跄了一下,仿佛真的虚弱不堪。
一旦进入房间,关上了窗,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柳随风便仿佛进入了另一个领域。
他会先是规规矩矩地坐在离她稍远的椅子上,诉说着帮中事务的繁琐(当然,隐去了关键),表达着对李沉舟的忠诚与偶尔的、小心翼翼的抱怨(尺度拿捏得极好),更多的是倾诉他对她的思念,以及那日被李沉舟撞见后的委屈与后怕。
他的话语,他的眼神,他刻意流露出的脆弱,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一点点消磨着云瑶的冷硬。
而当他察觉到云瑶的态度有所软化,不再立刻出言驱逐时,便会得寸进尺地靠近。
起初可能只是装作无意地触碰她的手,见她没有立刻躲开,便会试探性地握住。
若她依旧默许,他便会在某个看似情动的瞬间,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他的拥抱总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却又蕴含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他会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息,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
柳随风阿瑶……别推开我……就一会儿,好不好?
他会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沙哑与乞求。
云瑶往往会在这种时候陷入沉默。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应该保持距离。
但身体却仿佛有自己的记忆,还记得那些被他呵护、被他需要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柳随风太懂得如何利用她的心软,如何在她刚刚建立起防线时,恰到好处地示弱,让她那点因李沉舟而生的、微妙的比较心理悄然作祟。
于是,在许多个这样的夜晚,云瑶的默许,纵容了柳随风的得寸进尺。
从拥抱,到额头轻触,再到……唇瓣上短暂却不容忽视的温热停留。
她就像在走钢丝,一边是前世今生的教训与理智的警告,一边是现实中难以彻底割舍的复杂情愫与人性中难以避免的软弱。
她知道柳随风并非全然真心,其中必然掺杂着算计、不甘与强烈的占有欲,但她同样无法否认,在他那些脆弱与委屈的表象下,自己内心深处,或许还残留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属于过去的印记。
而这一切,都在李沉舟忙于清理门户、无暇他顾的“空窗期”内,悄然发生着。
柳随风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偷儿,在主人暂时离开的宅邸里,贪婪地、一次次地窃取着那份他渴望的温暖与亲密,哪怕明知这温暖如同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直到某一天,李沉舟终于以雷霆手段,基本肃清了内奸,暂时稳住了帮内局势。
当他终于能稍稍喘息,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座安静的院落时,是否会察觉到,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早已有暗流,在他未曾留意时,改变了水底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