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与萧开雁那场撕心裂肺的对峙，没有演变成血肉横飞的死斗。

当萧开雁近乎癫狂地承认一切，将所有的罪责与扭曲的怨恨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时，萧秋水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彻骨的、将他整个人都冻结的寒意与虚无。

他握不住手中的剑。

那柄名为“长歌”，本应快意恩仇的剑，此刻重若千钧。

对着那张流着相同血液、却变得无比陌生的脸，他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转身，跌跌撞撞地逃离了那片承载着破碎过往的废墟。

他能去哪里？

萧家？大哥萧易人早已因理念不合，对他这个“惹是生非”的弟弟失望透顶，几乎不再认他。

去找雪鱼姐？她如今在神州结义的医馆里，为了控制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殚精竭虑，他怎能用自己的家丑和痛苦去打扰她救人的善行？

天地之大，竟似无处可去。

寒风刮过空旷的街道，卷起地上的残雪，扑打在他脸上，冰冷刺骨，却比不上他心中的万分之一。

在极度的茫然与孤寂中，一个地方，一个人的身影，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脑海——

权力帮。云瑶。

那个曾在他青春岁月里留下惊鸿一瞥的倾城女子，那个曾在他最悲痛时送回父母遗体、并带来关键线索的故人，那个如今身处于他最“敌对”势力中心，却似乎总能给他带来一丝不同感受的人。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怀揣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混杂着寻求安慰、倾诉乃至只是一丝温暖联系的心情，走向了权力帮的总坛。

出乎他意料的是，进入权力帮的过程异常顺利。当他亮出云瑶当日依李沉舟之意给他的那块令牌时，守卫森严的权力帮帮众只是仔细查验了一下，便恭敬地让开了道路，甚至有人主动为他引路。

这块令牌，似乎权限极高，让他在这龙潭虎穴之中，竟能畅通无阻。

他无暇细想李沉舟此举的深意，也无心观察这威震江湖的权力帮总坛内部是何等气象。

他只是一心想着要见到云瑶，仿佛那是他在无边黑暗中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穿过几重院落，引路的帮众在一处清幽的、栽种着几株耐寒绿植的独立小楼前停下，躬身道：

权力帮头目萧公子，云小姐就在里面静养。

静养？她病了？萧秋水心中一紧，更加快了脚步。

他推开并未上锁的房门，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与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踏入了那间温暖而弥漫着淡淡药香的房间。

然后，他看到了她。

云瑶拥衾坐在靠窗的软榻上，面色比记忆中苍白许多，带着明显的病容，墨发未束，随意披散着，更添几分弱不胜衣的娇柔。

她正望着窗外积雪的庭院出神，听到动静，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

而在她床榻边的绣墩上，正坐着一个人——柳随风。

柳随风手中端着一碗似乎刚煎好的药，正小心翼翼地用瓷勺搅动着，试图让它凉得更快些。他听到门响，抬起头，目光与闯入的萧秋水撞个正着。

一瞬间，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柳随风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阴郁和疏离的桃花眼，在看清来人是萧秋水后，瞬间眯了起来，里面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与敌意。

他搅动药汁的动作停了下来，周身散发出一种无形的、极具压迫感的气场。

云瑶看到萧秋水也是微微一怔，尤其是看到他脸上那未曾掩饰的、如同迷途孩童般的巨大悲痛与狼狈时，她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与……了然的担忧。

云瑶萧……三公子？

她轻声开口，带着疑问，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萧秋水站在门口，看着房内的两人——病弱却依旧难掩风华的她，以及那个显然在悉心照料她、与自己势同水火的柳随风。

他满腹的悲苦与委屈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缺口，却又在柳随风那冰冷的目光下被堵了回去，只化作喉间一阵艰涩的滚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来得，似乎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