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溪涧薄冰。
苏晚奔进将军府时,府兵正将一盆盆血水泼进雪堆。浓重的血腥味混着火炭气,熏得她喉头发紧。
“箭头带倒钩,挖出来废了半条命。”军医指间夹着枚三棱铁簇,“不是军中制式。”
苏朔昏迷在榻上,胸前裹着浸血的麻布。最刺目的是他右手紧攥的半块铜符——那是虎贲卫百夫长的腰牌。
“伏兵里混着官军。”秦方胡子焦卷,铠甲裂口沾着脑浆,“追风带黑甲死士开路,虎贲卫压阵。将军为护我中箭……”
苏晚用布巾擦掉父亲虎口黑泥。前世萧彻逼宫时,追风佩刀上也沾着同样气味的沼泽泥。她忽然掀开父亲裤腿——左踝有道旧疤,是被南诏毒荆棘所伤。可现在疤痕消失了。
“报!”门房连滚爬进来,“靖王府送了老山参!还有…刑部来人要查杨柳集‘盗兵袭杀官军案’!”
廊下已响起铁链声。苏晚抓起染血的铜符塞进袖中,顺手抹了炭灰在脸上。
刑部主事捏着鼻子避开药味:“虎贲卫张统领昨夜失踪,现场遗落贵府箭矢。请小姐随本官回衙问话。”
两个衙役刚按住苏晚肩膀,门外突然砸进个血人:“大人!七星祭坛遭袭!祭品被劫!”
满院死寂。苏晚趁机挣开桎梏:“祭坛重地自有禁军把守,与我何干?”
“祭品是…是逆贼苏晚的尸身!”
寒意窜上苏晚脊背。那具穿着她前世家袍的女尸!
趁众人惊乱,她闪身进柴房抠开地砖。父亲半月前醉酒时提过:“柴房第三块砖下,埋着你娘救命的东西。”
铁匣里没有药,只有卷发霉的《七星轮转录》。
「承渊高祖设观天局,寻七名命带魁罡者饲为药人。待七星贯日,剜心取血可篡天机」
末页朱笔批注:「第六药人苏晚,永隆三十五年毙于椒房殿火海」
火盆爆出几点火星。苏晚盯着“第六药人”四字,想起前世咽气时,萧彻往火中倒了瓶银粉——难怪尸身不腐,他早备好祭品!
前院突然喧哗。红樱撞开门哭喊:“小姐快逃!他们说您是借尸还魂的妖物,要绑去祭坛烧…”
利箭穿透窗纸钉上墙壁。苏晚踹翻火盆点着柴堆,浓烟中翻出后墙。
长街贴满海捕文书,画着她戴枷锁的像。城门口守卫正比对女子眉眼,苏晚撕下布告裹住头脸,混在送葬队伍里挤出城门。
乱葬岗枯树上吊着具尸体。风一吹,露出张阔口虬髯的脸——正是杨柳集被俘的鬼面人!
树下乞丐用陶片刮腐肉:“啧,禁军昨夜拖来的。说是袭杀张统领的真凶。”
“张统领不是在西北失踪?”
“尸首都从黑水河捞出来了!”乞丐翻个白眼,“虎贲卫今早封了南郊别院,拖走十几个蒙头的,领头那位靴上金线蟒纹比知府还气派…”
蟒纹官靴!萧彻!
苏晚摸出碎银子:“别院在哪?”
四更,荒宅。
院墙藤蔓挂着带血丝的铁蒺藜。苏晚攀上老槐树,看见虎贲卫正在埋尸坑撒石灰。东厢窗纸映出两个人影。
“第七星昨夜亮了。”追风声音发哑,“傀儡血不够,主上催得急。”
另一人咳嗽着,却让苏晚浑身血液凝固——是父亲军师秦方!
“苏晚的尸首泡烂了,得换个祭品。”秦方展开舆图,“镇北王重伤昏聩,不如剖他…”
“他早被主上换魂了!”追风突然激动,“七年前真的苏朔就淹死在黑水河!现在那个是观天局派来养蛊的傀儡!”
树杈咔嚓折断。
苏晚落地翻滚避开弩箭,短刀劈向追风面门:“我爹在哪?”
刀锋在追风喉前一寸停住。
秦方袖中短弩对准她心口:“小姐可知?每次轮回都是令尊亲手把您推给靖王。”
坑中腐尸被月光照出青紫的脸——分明是真正的秦方!
“赝品。”苏晚突然扬手。
追风面具被石灰粉扑中惨嚎时,她已撞破西窗。屋内景象让她胃液倒流:三具赤条条的女尸浸泡在药池中,胸前窟窿流着银浆。墙上黄历勾着朱圈——还有七天七星贯日。
案头紫檀盒半开着,露出一角明黄。苏晚扯出卷轴的手在抖。
《承渊实录》第七十二卷:「永隆帝十年薨,太子彻于鹿鸣关遇刺。靖王萧彻继位,改元天狩」
墨迹未干。这不是史书,是正在篡改的诏命!
屋顶传来萧彻的轻笑:“晚晚总能在最糟的时候,找到最要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