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博地下文物修复室的冷白光灯管悬在天花板上，光线透过防尘玻璃罩，落在苏软软蜷起的膝盖上。
苏软软跪坐在米白色的厚绒软垫上，软垫边缘已经被经年累月的膝盖磨得有些起毛，右手戴着双层加厚的无粉白手套，指尖捏着一把比绣花针粗不了多少的狼毫细毛刷，正一寸寸扫过展柜里那尊唐代彩绘仕女陶俑的襦裙褶皱——陶俑裙摆的宝蓝色釉色已经斑驳，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胎体，裙裾处还裂着一道比发丝略宽的细纹，是上次搬运时不小心磕碰的，苏软软扫得格外轻，手腕悬久了发酸，下意识地往回收了收，揉了揉小臂内侧的肌肉。
小张软软，别跟那陶俑较劲了，这儿有个新活儿！
门口传来小张的声音，他抱着个巴掌大的老松木盒，脚步放得比平时轻了三分，木盒边角的包浆被摩挲得发亮，盒面还嵌着颗暗铜色的合页。
小张刚从江湾遗址运回来的南胤青铜镜，馆长特意交代了，先做表层浮土清洁，你小心点，这玩意儿边缘的缠枝莲纹都快磨平了，别给刷坏了。
苏软软立刻直起身，膝盖蹭着软垫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苏软软伸手接过木盒，指尖触到松木表面时，还能感觉到木料纹理里的温润——这盒子一看就有些年头，里层铺着的暗红绸布边角都起了球，像是常年用来装珍贵文物的。
苏软软掀开盒盖的瞬间，一股混着土腥气的陈旧金属味扑面而来，就见一枚巴掌大的青铜镜静静躺在绸布中央：镜面不算光亮，泛着岁月沉淀的青黑色，像蒙了层薄霜，边缘刻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花瓣只有指甲盖大小，最外层的花瓣已经磨得模糊，只剩下浅浅的轮廓，纹路深处还嵌着点暗褐色的土锈，抠都抠不下来；最特别的是镜心，不是常见的圆形钮座，而是个镂空的莲花状，花瓣层层叠叠，孔径比绣花针大不了多少，窗缝里漏进来的风穿过镂空处，竟发出“呜呜”的轻响，像远处有人在吹细竹笛。
苏软软这镜子看着也太朴素了吧。
苏软软把木盒放在膝边的工作台上，顺手摘了右手的手套——刚才换消毒棉片时没来得及戴回去，指尖直接碰在镜边的纹路上，冰凉的触感瞬间从指尖窜上来，像攥了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老玉，连指节都麻了一下。
苏软软南胤古国的青铜器都这么低调？
苏软软我还以为得是镶金嵌玉的那种。
小张靠在展柜边，手里翻着本泛黄的文物登记册，纸页边缘都卷了边，他用铅笔尖指着其中一行字。
小张你可别小瞧它，史料里说南胤人铸青铜器最讲究‘魂器合一’，这镜子能保存这么久没碎，已经很不一般了。
小张对了，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看剧了？
小张眼底都有红血丝，刚才扫陶俑的时候，手都晃了一下。
苏软软别提了，《莲花楼》结局看得我半夜哭湿了半盒抽纸！
苏软软一说起这个就忍不住皱起鼻子，指尖无意识地在镜边蹭了蹭，随手把放在工作台角落的手机拿过来，放在膝盖上——手机壳是淡粉色的硅胶壳，上面沾了点刚才清理陶俑时蹭到的白灰，屏幕还亮着，停留在豆瓣剧评区，她刚敲了半句话“李相夷好惨啊，从天之骄子落到那样的地步”，光标还在“惨”字后面闪着。
苏软软我跟你说，最后他连武功都没了，拄着拐杖走的时候，我心都揪成一团了，要是能穿越到剧里，我真想给他递块巧克力，让他别那么苦……
话没说完，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不是被铜锈扎到的那种钝痛，而是像有根细针顺着指尖的血管往胳膊里钻，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吸力从镜面传来，她的指尖像被粘在了镜面上，怎么拔都拔不开！
苏软软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往后拽手，可那股吸力越来越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胳膊里的力气在被一点点抽走，指尖的刺痛变成了发麻，连头皮都开始发紧。
下一秒，眼前的青铜镜突然发出刺眼的白光——不是镜面反射的光，而是从镂空的莲花心子里冒出来的，金白色的光团像活过来一样，顺着苏软软的指尖往上爬，瞬间裹住了她的手掌、小臂，最后蔓延到全身。
苏软软的视线被白光占满，连耳朵里都嗡嗡作响，原本窗外的车鸣声、小张翻纸页的声音全没了，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带着草木的腥气和潮湿的泥土味，像是突然站在了悬崖边。
苏软软小张！快帮我……
苏软软想喊，可声音像被堵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
苏软软的身体开始失重，整个人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间，只有胸前的双肩包还牢牢挎在肩上——那是她早上出门时背的，里面装着充电宝、辣条和迷你法医工具箱，包带勒得她肩膀生疼。
手机从膝盖上滑下去，“啪”地掉在光团里，屏幕亮得刺眼，那句没发出去的“李相夷好惨”，此刻正清清楚楚地映在白光中，连下方新跳出来的评论“李相夷的婆娑步真的绝了，救人心都那么帅”都看得一清二楚。
再睁眼时，苏软软是摔在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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