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的西跨院,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仿佛连空气都被灵堂的素幔染上了沉重的气息。白幡在穿堂风里簌簌打着旋,像是无数只苍白的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大太太柳氏端坐在梨花木椅上,姿态端庄,手里捻着串蜜蜡佛珠,圆润的珠子在她指间滚动,发出细碎的声响。然而,她眼角的余光却像黏在了桌上的红木匣子上,那里面装着的,是三姑娘沈玉容的私物。
“三姑娘的东西,也该清点清楚了。” 柳氏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指甲在佛珠上刮出的声响,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虽说刚醒过来,可这身子骨…… 谁知道能撑到哪日?提前清点好,也是为了府里上下方便。”
她的话音刚落,贴身丫鬟翠儿便心领神会,手脚麻利地在沈玉容的梳妆台前翻找着。当看到一支翡翠步摇时,她眼睛一亮,那玉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温润的绿,一看便知是上等货色,更是沈玉容生母留下的念想。翠儿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人注意,迅速将步摇往袖中塞去。
就在此时,床榻上的人忽然动了动,喉间溢出沙哑的气音,像是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一丝挣扎。柳氏猛地抬眼,心中一惊,目光紧紧锁定在床榻上。只见沈玉容正支着身子坐起来,原本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可那双眼睛,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这病秧子向来怯懦,说话都不敢大声,此刻眼底却淬着冰似的,七十载商战打磨出的锐利目光扫过全场,仿佛能穿透每个人的伪装。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翠儿鼓囊囊的袖口上,那隆起的形状,再明显不过。
“我的东西。” 她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个字都像算盘珠子砸在青砖上,清脆而有力,“谁许你们动了?”
满堂的仆妇丫鬟霎时僵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大气都不敢喘。翠儿更是吓得 “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膝盖与坚硬的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那支翡翠步摇也从她袖中滚了出来,在地上磕出清脆一声,像是在为她的行为发出控诉。
柳氏脸上的从容碎了大半,她强装镇定,讪讪地摆手:“瞧我,也是怕姑娘身子虚,没精力打理这些,才想着先替你收着。既然姑娘醒了,那便自己管着吧。” 她说着,眼神闪烁,心中却暗惊,这沈玉容落水去鬼门关走了一趟,怎么醒来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竟有如此气势?
简晚卿 —— 如今该叫沈玉容了 —— 缓缓躺回枕上,她没有再看柳氏和翠儿,只是闭上了眼。脑海里还残留着跨国并购协议上的烫金印章,以及签字时那瞬间的心脏剧痛。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恢复了平静,却将满室的虚伪尽收眼底。
她脑中盘旋着:我是谁?这是哪里?顶着这样一具孱弱的躯壳,在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