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京城粮市像被撒了把胡椒面，处处透着焦躁。八大粮商的掌柜们踩着晨露聚在德昌号后堂，紫檀圆桌旁的茶盏里飘出龙井的清香，却压不住满室的火药味。
“侯府粮铺那三间铺面，占着正阳门最好的地段，上个月竟把东北新麦的价压到了七文钱！” 广源号的王掌柜把茶盏重重一磕，茶沫溅在青缎马褂上，“再这么下去，咱们年底连给伙计发工钱的银子都得赊着。”
坐在主位的张万堂慢悠悠转着玉扳指，他是八大粮商的牵头人，手里攥着通州三大粮仓的钥匙。“急什么？” 他眼皮一抬，眼底闪过精光，“侯府那位三姑奶奶刚出道半年，懂什么粮食生意？不过是仗着侯爷的势瞎折腾。” 他从袖中摸出张纸条推到桌心，“这是侯府粮铺近三个月的流水，你们瞧瞧。”
众人传阅时倒抽冷气 —— 账面上的进项连铺面租金都不够，竟是赔本赚吆喝。“难怪她敢压价，原是侯府的银子烧得慌。” 顺成号的李掌柜冷笑，“咱们不如联合起来，把手里的新米都囤着不卖，让她铺子断货。不出半月，准得哭着来求咱们。”
张万堂捻着山羊胡笑了：“不止如此。咱们得放出风去，就说侯府粮铺资金链断了，三姑奶奶正打算把铺面盘出去。到时候逼着她低价转让，咱们再分了这肥肉。”
消息像长了翅膀，三日内传遍京城。侯府粮铺的伙计发现，往日排队买粮的百姓渐渐少了，路过的都踮着脚往铺子里瞅，窃窃私语里总带着 “要关门”“侯府没钱了” 的字眼。
傍晚时分，沈玉容正在账房核对单据，掌柜周德全急得满头大汗闯进来：“姑奶奶，咱们库房里的陈米还能撑五日，新米的订单被粮商们全扣了！刚才连西城的老主顾都来问，是不是真要盘铺子……”
沈玉容笔尖没停，在账本上圈出个红圈：“慌什么？他们越想让咱们慌，咱们越得稳。” 她抬头时眼尾带着笑意，“周掌柜，你明天让伙计们故意在门口盘点空箱，再‘不小心’把库房钥匙丢在柜台上 —— 记得要让相熟的货郎看见。”
周德全一脸茫然，却还是依言照做。次日清晨，“侯府粮铺要清仓” 的消息传得更凶，连张万堂都派心腹去打探，回来的人说看见伙计们正往马车上搬空麻袋，账房先生对着算盘唉声叹气。
“果然撑不住了。” 张万堂在德昌号摆了庆功宴，八大掌柜推杯换盏，把沈玉容的 “不自量力” 当成笑谈。席间有人提议：“咱们得趁热打铁，把市价再抬两文，让百姓们都去求侯府开仓。”
就在他们举杯欢庆时，沈玉容正站在通州码头的栈桥上。江风掀起她的素色披风，远处十二艘漕运大船首尾相接，帆布上 “沈” 字旗在夕阳下格外醒目。“三姑奶奶，十万石新米已按您的吩咐，分藏在三个隐秘粮仓。” 江南来的管事躬身回话，“漕帮的兄弟说，八大粮商的眼线都盯着主航道，这路暗线他们绝想不到。”
沈玉容望着船工们卸粮的身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 —— 这是她用嫁妆银里的五万两雪花银，连夜从江南调运的新米。“告诉伙计们，今夜歇整，明日卯时准时开卖。” 她转身时眸色清亮，“就按成本价，管够。”
第三日清晨，侯府粮铺的门板刚卸下，就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新米七文钱！不限量！” 伙计的吆喝声穿透人群，周掌柜站在柜台后，看着手里的账本乐开了花 —— 才一个时辰，就卖出去三百石。
消息传到德昌号时，张万堂正陪着小妾赏花。“不可能！” 他把描金茶盘掀翻在地，“江南的新米最快也得半月才能到京，她哪来的粮？”
等他带着人赶到侯府粮铺，只见伙计们正从后院源源不断地搬出新米，麻袋上还沾着漕运的水痕。买粮的百姓排到了街口，有人举着刚买的米袋喊：“还是侯府实在！那些粮商黑心肝，囤着米不卖给咱们！”
张万堂的脸霎时铁青。他不知道，沈玉容早已算准他们会囤积居奇，提前让江南的商队绕开主航道，走运河支流秘密运粮。更狠的是，她算准了八大粮商的资金周转期 —— 他们为了囤粮，几乎押上了全部家当，如今侯府以成本价抛售，百姓们自然趋之若鹜，他们手里的米别说涨价，连原价都卖不出去。
半月后，顺成号的李掌柜最先撑不住。他库房里的五千石新米开始发芽，伙计们的工钱欠了三月，债主天天堵在门口。当他灰头土脸地来求沈玉容时，看见广源号的王掌柜正从里屋出来，手里攥着张注资协议。
“三姑奶奶，我愿把广源号三成股份让给侯府，只求您借我两万两周转。” 王掌柜红着眼圈，哪还有当初的嚣张。
沈玉容坐在梨花木椅上，指尖敲着桌面：“股份我要五成，而且得由侯府派人管账。” 她看着两人震惊的表情，缓缓补充，“你们也可以选第二条路 —— 等着粮仓被债主封门，到时候连铺盖卷都保不住。”
李掌柜咬着牙签了字，王掌柜紧随其后。张万堂得知消息时，正在自家粮仓里看着发芽的新米发呆。窗外传来伙计的哭喊：“掌柜的，通州粮仓被官府封了！说是有人举报咱们囤积居奇，哄抬粮价……”
他瘫坐在粮堆上，终于明白自己招惹的不是什么不懂生意的深闺妇人，而是个能翻云覆雨的商界老手。沈玉容站在侯府的露台上，看着周掌柜送来的账册，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 这场景，像极了三年前她整合华东粮食市场时，那些老狐狸们也是这样，从嚣张到臣服，不过短短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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