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眼,我站在地面,深深吸入一口自由的空气。肺部舒展,那柄曾是折磨的“钥匙”平稳脉动,与心跳和谐共鸣。十二次死亡的记忆不再沉重,它们沉淀为力量,化为我眼底金芒的燃料。
帝尊的高塔在远处耸立,尖端没入云层,仿佛通向神域本身。那是我的目标,也是囚禁莱尼亚的地方。但通往它的道路,必然布满荆棘与陷阱。
我没有立即冲向高塔。本能——或是金瞳赋予的新直觉——指引我转向东方,朝着贫民区狭窄的巷道走去。最显眼的道路,往往是死亡之路。
身上的囚服破烂染血,太过惹眼。没走多远,我便闪身进入一条散发霉味和尿骚的小巷,从一个晾衣绳上顺手扯下一件宽大的旧斗篷和一条磨损的围巾。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却带来一丝匿名的安全感。我将脸埋入围巾阴影,只露出一双熔金的眼瞳。
城市的苏醒嘈杂而充满生机,与死斗场死寂的恐惧截然不同。小贩叫卖,车轮辘辘,人们为生计奔波。他们大多低着头,步履匆匆,无人留意一个披着斗篷的独行者。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巡逻的银甲守卫增多,他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人群,锁链与眼睛的徽章在晨光下闪烁,象征着无处不在的控制。
我压低身形,融入人流。金瞳无声运转,视野中,普通人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晕,而偶尔经过的守卫,则带着刺目的、被赋予的浅金色能量痕迹,粗糙而充满压迫感,与我和莱尼亚那种内生的、流动的金芒完全不同。
“帝尊用偷来的力量武装他的走狗,” 莱尼亚记忆的碎片在我脑中低语,“但他们只是容器,粗糙且易碎。”
一个卖花的盲眼老妇坐在街角,她的花篮里是些蔫蔫的野花。当我经过时,她突然抬起头,空洞的眼窝“望”向我。
“金芒……”她嘶哑地低语,声音几乎被街噪音淹没,“荒城的金芒又亮了……小心猎犬之眼,孩子,它们为你而醒。”
我心头一凛,脚步未停。猎犬之眼?帝尊的追踪者。
就在转过一个街角时,一股冰冷的窥视感突然刺中我的脊背。那不是普通守卫的视线。它更尖锐,更……非人。
我没有回头。金瞳的视野向后延展,“看”到了身后的景象:人群熙攘,但在约五十步外的屋顶上,一个模糊的阴影正在移动,与周围环境的能量流格格不入。它没有清晰的人形,更像是一团凝聚的黑暗,中心有一个针尖般的红点,正牢牢锁定着我。
猎犬。
我加快脚步,钻入一条更狭窄、更阴暗的巷道。身后的窥视感如影随形。屋顶上传来极其轻微的落足声。
跑?不,它速度更快。躲?它已锁定我的能量 。
巷道尽头是死路,堆满腐烂的垃圾箱。我被堵住了。
我缓缓转身,拉下围巾,露出完整的脸庞,金瞳在阴影中灼灼发亮。斗篷之下,幽蓝的能量在指尖汇聚,无声无息。
那道阴影悄无声息地滑下屋顶,落在巷道入口,挡住了唯一出路。它渐渐凝聚成形——一个披着暗灰色斗篷的人形生物,身材高瘦,面部笼罩在深兜帽的黑暗中,只有那只“眼睛”,一颗嵌在额心、不断转动的红色晶石,散发着纯粹的恶意与饥饿感。它的双手是扭曲的利爪,微微张开。
“容器,”一个刮擦般的声音直接从它体内响起,而非通过嘴巴,“归还窃取之物。帝尊宽恕你的……灵魂。”
它的声音里没有宽恕,只有冰冷的索取和毁灭欲。
“我没什么东西是偷来的,”我平静地回答,双腿微屈,重心下沉,“相反,是时候讨还了。”
猎犬之眼没有再多言。它动了,快得只剩下一道灰影,利爪直掏我的心口,目标明确——肺中的钥匙。
时间似乎凝滞。金瞳预判出它的轨迹。我侧身,利爪擦着斗篷掠过,撕开一道口子。同时,我左手探出,并非格挡,而是直接抓向它额心的红色晶眼。
幽蓝光芒与红芒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猎犬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猛地后退,额心红眼闪烁不定,似乎受了些损伤。它显然没预料到我的反击如此直接有效。
“你……融合了……”它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不定,“错误……必须修正!”
它再次扑来,速度更快,双爪挥舞成一片死亡风暴。我在狭窄的空间内腾挪闪避,依靠金瞳的预判和远超从前的敏捷与之周旋。垃圾箱被利爪轻易撕碎,石墙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但我很快发现,它的防御极其强悍,我的能量攻击大部分被那红眼吸收或偏斜。它在消耗我,适应我。
一次交锋中,它的利爪终于划伤了我的手臂,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但更深的是某种冰冷的抽取感——它在试图吸收我的能量!
就在这瞬间,肺中的钥匙猛烈一震。
一段不属于我的战斗记忆涌入脑海:莱尼亚,年轻而强大,在月光下与类似的生物战斗。她的动作优雅如舞蹈,金芒凝聚成细丝,并非蛮力攻击,而是……编织,缠绕,寻找核心的韵律。
本能驱使。我放弃硬碰硬,开始后退,双手挥动,引导着幽蓝能量,不再试图冲击,而是像纺线般抽出无数细微的光丝,环绕着猎犬之眼。
它起初不屑,利爪撕裂光丝,但光丝无穷无尽,越缠越紧,逐渐干扰它的动作,隔绝它与周围能量的连接。那只红眼疯狂转动,却无法再有效吸收。
就是现在!
我猛地突进,所有光丝瞬间收束,紧紧缠绕住它的利爪和身躯,让它动作一滞。同时,我右手并指如剑,将所有力量凝聚于指尖,幽蓝光芒浓缩到极致,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直刺而出——
不是刺向红眼,而是它下巴下方一处极其隐蔽的、微微搏动的能量结点!
莱尼亚的记忆指引着我。
“噗嗤!”
细微的穿透声。
猎犬之眼全身剧震,动作完全僵住。额心的红眼疯狂闪烁,明灭数次,然后“咔嚓”一声,碎裂成无数暗红色的碎片。
那灰暗的身躯摇晃了一下,然后像被抽空了所有支撑般垮塌下去,化作一堆飞灰,只剩下那件暗灰色斗篷飘落在地。
巷道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手臂上的伤口缓缓愈合,能量在体内平稳下来。
我走过去,用脚尖挑开斗篷。灰烬中,那颗碎裂的红眼核心还在微微发光,散发出令人不适的残余能量。
远处传来巡逻守卫的脚步声和呼喝,显然被刚才的打斗动静惊动。
不能停留。
我迅速拉起兜帽,再次遮住面容,闪出死胡同,汇入外面依旧繁忙的街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我知道,一切都不同了。猎犬之眼找到了我,意味着帝尊知道我还活着,并且正在觉醒。更多的追猎者会到来,一波比一波强大。
我必须更快。
穿过大半个贫民区,根据金瞳对能量流动的微弱感应,我找到了一处被遗弃的神庙废墟。残破的石柱屹立在杂草中,曾经庄严的主殿只剩几堵断壁。
在这里,那股熟悉的、来自父亲书房的能量气息最为明显。地下圣所的另一个出口?
我在废墟中小心搜寻,手指拂过冰冷石壁上的古老刻痕。终于,在一处半塌的祭坛后,我找到了几乎被苔藓覆盖的机关。按下后,地面滑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熟悉的陈旧气息涌出。
我滑入其中,入口在头顶闭合。
微弱的光源自墙壁渗出,照亮了一条简短的石廊,通向一扇门。推开门,果然是那个圆形穹顶圣所,我从另一条路回来了。
这里安静得可怕。莱尼亚的气息已完全消散,只留下浩瀚的知识沉淀在空气中,沉淀在我的记忆里。
我走到中央,那座天仪仍在缓缓运转,星图闪烁。这一次,我真正“看”懂了它们——并非简单的星辰,而是标注着能量节点、时空薄弱点,以及……帝尊高塔的能量流动轨迹。
他正在抽取某种力量,规模庞大,目的地……是塔顶的一个封闭尖顶。
莱尼亚。
我走到那面巨大的浮雕前,那只眼睛中的断骨项链安然镶嵌。我轻轻将它取下,项链入手温热,比之前更亮。
“它不仅是钥匙,也是指引,” 父亲的声音仿佛穿越时光在耳边响起,“当真正的守护者持有它,它会显示通往真相之路。”
我将项链戴回颈间,断骨贴合锁骨,一股暖流汇入全身。
天仪投射的星图突然变化,光芒凝聚,在房间中央勾勒出一幅立体的结构图——帝尊高塔的内部构造,精细无比,甚至标注出了守卫巡逻路线、能量屏障节点,以及一条蜿蜒曲折、几乎不被察觉的隐秘路径,直通塔顶。
而在塔顶尖塔内部,一个金色的光点微弱地闪烁。
姑姑。
与此同时,圣所一侧的书架无声滑开,露出一个暗格。里面不是书卷,而是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深蓝色的贴身护甲,材质奇异,似乎能吸收光线;一件带有兜帽的暗银灰色长外袍;还有几件我叫不出名字的、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器具。
旁边,倚墙立着一把带鞘的长剑。剑鞘朴素,但当我握住剑柄时,它轻微震颤,幽蓝光芒自指缝间流出,与肺中的钥匙产生共鸣。剑格处,并非帝尊的锁链与闭眼,而是三道流畅的弧线托着一只睁开的金瞳。
这才是守护者真正的佩剑。
我褪下破烂的囚服和偷来的斗篷,换上护甲与外袍。衣物自动调节,完美贴合,轻便却给人以坚实的保护感。我将预言书所化的光印隐于左臂护甲之下,佩好长剑。
当我再次抬起头,看向空中那幅高塔结构图时,眼神已然不同。
我不再是逃亡的囚徒伊洛丝。
我是金瞳的守护者。
猎犬之眼只是开始。帝尊会派来更多爪牙,或许已经在路上。
但我不再躲藏。
我的目光锁定那条直通塔顶的隐秘路径。
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是时候去面对帝尊,解救莱尼亚,终结这场持续了太久的窃取与背叛。
我转身,走向圣所的另一个出口——那条根据结构图显示,直通城市地下管网,并能迂回接近高塔基底的通道。
脚步声在寂静的圣所中回响,坚定而清晰。
狩猎,开始了。而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已经互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