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光照进去

日子就在这种艰难的、琐碎的日常中一天天流过。

林昕微和小浩翔形成了一种古怪却默契的共生关系。

她负责“发现”食物和相对安全的栖息地——有时是菜市场收摊时被丢弃的些许烂菜叶，有时是便利店过期的但还能吃的饭团，有时是某个避风角落更厚实的纸壳。

她总是能“运气很好地”找到一点点东西。

小浩翔从一开始的绝对被动和怀疑，慢慢变得会默默跟紧她，会在她找到东西时，眼睛里闪过极细微的光。

他依旧很少说话，像个沉默的小影子，但林昕微能感觉到，那层坚硬的冰壳，正在极其缓慢地消融。

他会在她笨拙地生起一小堆捡来的废纸取暖时，悄悄把找到的干树枝推过来。

会在分吃一个捡来的苹果时，接过明显更小的那一半。

会在夜里寒风特别大时，无意识地朝她这边靠拢那么一点点。

这些细微的改变，都让林昕微欣喜若狂。

但街头的生存从来都不易。

饥饿和寒冷是常态，更可怕的是来自同类的不怀好意。

那天，他们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街区找到了半袋被丢弃的饼干，虽然受潮发软，但对他们而言已是难得的美味。

两人正蹲在墙角珍惜地小口吃着，三个比他们高大不少的流浪少年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不怀好意地挡住了他们面前的光。

“喂，小不点，吃什么好东西呢？拿出来给哥哥们尝尝。”

为首的那个吊儿郎当地开口，眼神落在林昕微手里的饼干袋上。

林昕微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把饼干袋往身后藏，同时迅速站起身，想把小浩翔挡在身后。

小浩翔却几乎和她同时站了起来。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缩起来或露出恐惧，而是上前了半步，站到了林昕微的侧前方，虽然身体依旧单薄，却隐隐有种护着她的姿态。

他抿着唇，黑沉沉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那三个不速之客，像一只被侵犯领地后准备龇牙的小兽。

“藏什么藏！拿出来！”

另一个少年不耐烦地伸手就要来抢。

林昕微吓得往后一缩。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小浩翔突然猛地撞了过去，用他瘦小的身子狠狠撞在那个伸手少年的腰上。

那少年没防备，被撞得踉跄了一下，顿时恼羞成怒。

“小杂种！敢撞我！”

他骂了一句，抬手就要打。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另外两个少年也围了上来。

推搡、咒骂、抢夺。

林昕微尖叫着，想冲进去护住小浩翔，却被一把推开，摔在地上。

她看到小浩翔像发了疯一样，不管不顾地踢打、撕咬，死死护着那半袋饼干，也护着她刚才摔倒前匆忙塞进他手里的、她自己没吃完的那几块饼干。

他一声不吭，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反抗，眼神狠戾得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

最终，那三个少年抢走了大部分饼干，骂骂咧咧地走了，似乎也觉得为这点东西跟一个拼命的小疯子纠缠不值当。

尘埃落定。

小浩翔喘着粗气站在原地，衣服被扯得更破了，嘴角有一小块淤青，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几块被捏得变形的、幸存的饼干。

林昕微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冲到他面前，声音都带了哭腔：

林昕微（小时候）“你没事吧？疼不疼？让我看看！”

她想去碰他嘴角的伤，又怕弄疼他。

小浩翔却避开了她的手，只是低着头，把紧紧攥着的、沾了些灰尘的饼干递到她面前。

——那是他拼了命护下来的，她的那几块。

林昕微的眼泪瞬间决堤。

她看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却固执地举着饼干给她的孩子，心脏疼得像是要裂开。

她不是来让他保护她的！

她是来保护他的啊！

可此刻，她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

她颤抖着手，没有去接饼干，而是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极其轻柔的拥抱，一触即分，生怕惊扰了他。

小浩翔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眼睛猛地睁大，似乎完全愣住了。

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带着暖意的触感，和他熟悉的拳打脚踢截然不同。

林昕微松开他，吸了吸鼻子，胡乱擦掉眼泪，努力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昕微（小时候）“笨蛋……饼干哪有你重要。”

她从他手里拿过那几块脏了的饼干，小心地拍掉灰尘，然后掰开，把看起来干净点的那一半递给他，自己把沾了灰的那一半塞进嘴里，混着眼泪咽下去。

林昕微（小时候）“以后不许这样了，”

她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带着鼻音说。

林昕微（小时候）“遇到他们，我们就跑，知道吗？吃的没了可以再找，你受伤了……我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小浩翔看着手里那半块饼干，又抬头看看她红红的眼眶和故作坚强的样子，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轻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嗯”了一声。

然后，他低下头，小口地吃起了饼干。

阳光照在他细软的发梢，也照在他依旧紧抿着、却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弧度的嘴角上。

林昕微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在他心里，或许不再只是一个偶尔分享食物的、奇怪的同伴了。

她是他会下意识去保护的人。

是她，在他冰封的世界里，第一次凿开了一丝裂缝，让名为“守护”的微弱光芒，照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