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一个人了

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像是一场预演，耗空了林昕微这具小身体的元气。

虽然她慢慢好了起来，但总是容易疲惫，胸口偶尔会闷闷地疼。

她隐隐感觉到，这具身体可能支撑不了太久了。

这个认知让她无比恐慌。

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是因为她放心不下浩翔。

她走了，他又要一个人了，回到那种饥寒交迫、无人可依的绝望里。

不行，绝对不行。

她必须在他羽翼未丰、无人可依时，为他找到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她的最后力量。她开始更努力地寻找食物，同时也更加留意周围的环境和人。

她凭借着脑海中偶尔浮现的、如同直觉般的指引（那是系统沉默的支持），注意到了一条巷子里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面相敦厚的老周——他那家小小的、生意清淡的面馆。

她观察了好几天，发现老周虽然看起来凶，却偶尔会把一些卖相不好的、但还能吃的面条或剩汤放在后门的一个小凳子上，似乎是留给附近的流浪猫狗，或者……像他们这样的孩子。

一天傍晚，林昕微拉着小浩翔，鼓起勇气，没有去拿那个小凳子上的食物，而是走到了面馆的后门口。

老周正在收拾东西，看到两个脏兮兮的小不点，皱了皱眉，习惯性地想挥手赶人。

林昕微抢先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细软，却努力说得清晰：

林昕微（小孩子）“叔叔……对不起，打扰您。我们……我们不是来要吃的。”

老周的动作顿住了，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林昕微把小浩翔轻轻往前推了半步，恳求道：

林昕微（小孩子）“他叫浩翔……他很乖，吃得很少，什么活都能干……您……您能不能行行好，偶尔……让他帮您做点杂事，换一口吃的，或者……让他晚上就在您这后门角落里躲躲风？”

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却充满了急切的真诚。小浩翔似乎明白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她，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抗拒，小手死死攥住了她的衣角。

老周看着眼前这两个孩子，女孩脸色苍白得不像话，眼神却亮得惊人，男孩紧紧抓着她，嘴唇抿得发白。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粗声粗气地说：

“……明天早上，过来把后门口的垃圾倒了。”

这就是答应了！

林昕微的眼睛瞬间亮了，几乎要落下泪来，她连连鞠躬：

林昕微（小孩子）“谢谢叔叔！谢谢您！”

她拉着依旧僵硬的小浩翔，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那天晚上，林昕微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一些。

她知道，老周是个面冷心善的人，有这一点点善意的连接，浩翔至少不至于完全饿死冻死。

然而，她的身体却越来越差。

胸口疼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呼吸也常常变得困难。

终于，在一个夕阳如血的傍晚，她和小浩翔从外面回来，走到半路，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绞痛再次猛地袭来，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她闷哼一声，捂住胸口，身体软软地就要往下倒。

严浩翔（小孩子）“昕微！”

小浩翔惊恐地扶住她，看到她瞬间惨白的脸和痛苦的神情，他的小脸也吓得没了血色。

林昕微（小孩子）“没……没事……”

林昕微喘着气，额头上渗出冷汗，却努力想对他笑。

林昕微（小孩子）“就是……有点走不动了……浩翔，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小浩翔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过身，瘦小的脊背努力挺直，示意她上来。

林昕微趴在他尚且单薄却异常坚定的后背上，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子。

小浩翔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背着她，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朝着他们那个“家”的方向走去。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林昕微（小孩子）“浩翔……”

林昕微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拂过他的耳边。

林昕微（小孩子）“以后……每天早上，记得去帮周叔叔倒垃圾……他心肠好，会……会给你点吃的……”

小浩翔不吭声，只是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得更加用力。

林昕微（小孩子）“冬天快来了……我垫的那些纸壳，你……记得要加厚一点……风口要用石头堵住……”

严浩翔（小孩子）“嗯。”

他发出了一个极重的鼻音。

林昕微（小孩子）“遇到那些坏孩子……不要硬碰硬，要跑……知道吗？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严浩翔（小孩子）“……”

林昕微（小孩子）“浩翔，”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却带着无尽的温柔和不舍。

林昕微（小孩子）“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你会变得很厉害，很了不起……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小浩翔的步子停了一下，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林昕微（小孩子）“别哭……”

林昕微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的视线也开始模糊。

林昕微（小孩子）“我就是……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

严浩翔（小孩子）“不许睡！”

小浩翔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背着她，又开始艰难地往前走，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

严浩翔（小孩子）“就快到了！昕微！你不许睡！”

林昕微（小孩子）“好……不睡……”

林昕微依偎在他温暖的颈窝，气息越来越弱。

林昕微（小孩子）“浩翔……我给你唱个歌吧……”

她断断续续地、哼起一首不成调的、温柔的摇篮曲。

那是她现实世界里，妈妈小时候哄她睡觉的歌。

小浩翔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混着尘土。

他听着背后那越来越轻微、越来越断续的歌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林昕微（小孩子）“……浩翔……”

严浩翔（小孩子）“嗯。”

林昕微（小孩子）“要好好的……”

严浩翔（小孩子）“……”

林昕微（小孩子）“认识你……真好……”

歌声停了。

背上的重量似乎沉了一点，那环绕在他颈间的手臂，也微微松了下去。

小浩翔僵住了。

他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夕阳将他和他背上的身影融为一体。

他不敢回头，不敢确认。

世界寂静得可怕。

良久，他才用颤抖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地、试探地叫了一声：

严浩翔（小孩子）“……昕微？”

没有人回答。

只有傍晚的风，无声地吹过空荡的巷口，带起一丝凉意。

瘦小的男孩背着那个已经失去所有声息的、他生命里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温暖，站在原地，像一座被遗弃的、悲伤的雕塑。

他最终，还是一个人了。

但他背上曾感受过的重量，耳边那断断续续的叮咛和歌声，却仿佛烙印一般，深深地刻进了他的灵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