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生病了

秋雨过后，天气彻底转凉。

校园里的银杏树叶片片金黄，风一吹，便簌簌落下，铺满小道。

那把黑伞成了两人之间一个新的连接点。

第二天课间时，林昕微发现自己的水杯总是满的——她偶尔提起过教学楼的热水器总是排长队，接水麻烦。

他总是用这种沉默到近乎隐形的方式，回应着她的每一份好。

林昕微的心像被泡在温热的蜂蜜水里，每一天都充盈着细碎的甜。

她甚至开始觉得，校园篇的任务或许可以一直这样平稳下去，陪着他毕业，看着他考上大学，一点点走出阴霾。

——

或许是因为那次淋了雨，又或许是这具身体本就对换季敏感，林昕微开始持续地低烧咳嗽，总是觉得疲乏无力。

她强打着精神，不想让严浩翔看出异样，

依旧每天准时到校，只是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

严浩翔最先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放在他桌上的小点心，花样少了。

她课间趴着休息的时间变长了。

她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和虚弱。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眉头也越皱越紧。

这天课间，林昕微又忍不住趴在桌上假寐，咳嗽时肩膀微微颤抖。

她能感觉到一道担忧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但她实在没力气抬头。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背极其轻柔地、快速地贴了一下她的额头。

动作快得像一阵风，一触即离。

林昕微猛地睁开眼，恰好捕捉到严浩翔迅速收回的手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与……凝重。

严浩翔“你发烧了。”

他陈述道，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林昕微“没……没有，就是有点感冒……”

林昕微试图坐直身体，掩饰自己的虚弱。

严浩翔却不理她的辩解，眉头紧锁：

严浩翔“去医院。”

林昕微“不用那么麻烦，我回家睡一觉就……”

林昕微的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严浩翔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不再说话，只是猛地站起身，走到她的座位旁。

在林昕微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弯下腰，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竟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林昕微“啊！”

林昕微惊呼一声，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她整个人都懵了，脸颊瞬间爆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林昕微“严浩翔！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严浩翔却像是根本没听到周围的抽气声和议论声，也完全无视了她的挣扎（虽然她那点力气微不足道）。

他绷着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抱着她，大步流星地就朝教室外走去。

林昕微“严浩翔！你……”

林昕微又羞又急，却在对上他低头看下来的目光时，瞬间失语。

那双总是冷寂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的是不容错辨的焦灼、担忧，甚至还有一丝……类似于恐惧的情绪。

那么强烈，那么直白，几乎烫伤了她。

他是在害怕。

害怕她生病，害怕她像……像什么一样消失？

林昕微的心猛地一酸，挣扎的力道瞬间消失了。

她乖乖地靠在他怀里，甚至能听到他因为用力和自己紧张而有些过速的心跳声。

严浩翔就这样抱着她，在无数或惊讶或好奇或看热闹的目光中，穿过了大半个校园，径直朝着校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很稳，怀抱甚至称得上可靠，尽管他的耳根已经红得快要滴血。

校医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检查后说是重感冒引起的发烧，需要休息和吃药。

严浩翔就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像一尊守护神或者说门神，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校医开药，然后又去接了热水，看着林昕微把药吃下去。

整个过程，他沉默得吓人，却又周到得不可思议。

林昕微躺在医务室窄小的病床上，看着他忙碌而紧绷的背影，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她小声说：

林昕微“谢谢你……浩翔。”

严浩翔的背影僵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严浩翔“……闭嘴，休息。”

林昕微乖乖闭上眼睛，嘴角却忍不住弯起。药效上来，她很快沉沉睡去。

等她再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医务室里很安静，校医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严浩翔，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一动未动。

看到她醒来，他立刻看过来，眼神里的焦灼褪去一些，但担忧仍在。

严浩翔“好点了吗？”

他问，声音有些干涩。

林昕微“嗯，好多了。”

林昕微点点头，声音还是有些哑。

林昕微“你……一直在这里？”

严浩翔移开视线，没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水杯递给她：

严浩翔“喝水。”

林昕微接过杯子，水温正好。她小口喝着，心里暖得一塌糊涂。

严浩翔“我帮你请假了。”

严浩翔忽然又说。

严浩翔“放学了。能走吗？”

林昕微试了试，虽然头还有点晕，但走路没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务室，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一次，严浩翔没有走在她前面，而是始终保持着和她并肩，步伐放得很慢，时不时会用眼角的余光瞥她一眼，似乎在确认她没问题。

走到校门口，林昕微家的方向和他回家的方向相反。

严浩翔“我送你回去。”

严浩翔不容置疑地说。

林昕微“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林昕微不想再麻烦他。

严浩翔却只是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明确表示“没得商量”。

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拿过她肩上看起来并不沉的书包，拎在自己手里。

林昕微看着他固执的侧脸，心里软成一片，不再拒绝。

两人沉默地走在黄昏的街道上。

这一次，没有雨，也没有伞，但距离却比那次更近。

快到林昕微家小区门口时，严浩翔停下脚步，把书包还给她。

严浩翔“到了。”

他说。

林昕微“嗯。”

林昕微接过书包，抬头看着他，很认真地说：

林昕微“今天真的谢谢你，浩翔。”

严浩翔避开她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才低低地说：

严浩翔“……以后不舒服，要说。”

林昕微“好。”

林昕微乖乖答应。

严浩翔“进去吧。”

严浩翔催促道。

林昕微点点头，转身朝小区里走去。

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

严浩翔还站在原地，夕阳的金光勾勒出他清瘦却挺拔的身影。

他看着她，目光深沉而专注，仿佛要确保她安全到家。

看到她回头，他似乎愣了一下，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移开视线。

隔着一段距离，两人静静对视了几秒。

秋风拂过，卷起几片金黄的落叶。

林昕微忽然鼓起勇气，朝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带着病后虚弱却无比真心的笑容，用力挥了挥手。

严浩翔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怔住了。

夕阳的光落进他深邃的眼底，仿佛冰层碎裂后露出的微光。

他极其缓慢地、几不可查地，也抬起手，很小幅度地挥动了一下。

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他迅速转身，快步离开。

脚步却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些。

林昕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被一种饱胀的、酸涩又甜蜜的情绪填满。

她好像……终于触碰到了一点，他冰层之下真实的温度。

病中的守护，笨拙的关怀。

孤岛的壁垒，在一次意外的拥抱和固执的送行中，悄然崩塌了一角。

秋风虽凉，却似乎带来了不一样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