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十点，我蹲在“海丰号”的船尾阴影处。江面上飘着薄雾，像一层轻纱笼罩着货轮。探照灯不时扫过，照得甲板上的英国国旗泛着冷冽的白光。
“左边第三个舱门。”周阿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紧张，“我帮你把风。”
我猫着腰，借着货箱的掩护绕到船尾。舱门用的是老式的铜锁，已经有些锈蚀。前世我跟英国领事馆的管家学过开锁技巧，这会儿摸出根细铁丝，往锁眼里轻轻一捅——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嗒”，锁开了。
舱里漆黑一片，霉味混着浓重的铁锈味呛得人难受。我摸出火柴，刚要点燃，周阿福突然拽住我的后领：“等等！”
“怎么了？”我压低声音，心脏怦怦直跳。
“有动静。”周阿福的手指向船头方向，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听见没？”
我屏住呼吸，凝神细听。江风中飘来细微的脚步声，还有英语的交谈声：“...the shipment will arrive tomorrow...make sure the hidden compartment is secure...”（货明天到...确保暗舱安全）
是英国水手。我掏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在掌心迅速写了几个字递给周阿福：“去码头边的茶棚，找穿灰布衫的老头，说'陈先生要见他'。”
周阿福接过纸条，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一眼，点点头，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我深吸一口气，猫着腰钻进暗舱。
舱内空间比想象的要大，堆放着各种货物。我借着从舱门缝隙透进的微弱光线，摸索着前进。在舱壁的一个隐蔽处，我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本密码本，封皮上印着“怡和洋行”的字样。
怡和洋行是英国在华最大的贸易公司，1938年正帮日本人运输军火和鸦片。前世我查过他们的账本，这些密码本里，藏着华中地区所有鸦片分销点的坐标。我的手有些发抖，这不仅关乎个人恩怨，更关乎整个华中的命运。
“啪！” 暗舱的门突然被猛地踹开。我迅速转身，看见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把勃朗宁手枪。煤油灯的光线照在他脸上，让我看清了他的面容。
“陈默？”他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疑惑，“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认得他。前世他叫约翰·史密斯，怡和洋行的买办，真实身份是日本特高课的间谍。1947年我就是在他家里搜出了“海丰号”的密码本，可他提前销毁了证据，最后死在了提篮桥监狱。
“史密斯先生，”我举起双手，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我只是个打工的，迷路了。”
“迷路？”他冷笑一声，枪口稳稳地对着我，“周阿福刚才去茶棚找的是'老鬼'，上海滩有名的共产党情报员。”他向前一步，枪口抵住我额头，“说，谁派你来的？”
我盯着他领带夹上的翡翠——前世他死时，这块翡翠掉在牢房的地上，被我捡了起来。此刻，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绿的光泽。“没人派我来。”我叹了口气，装出可怜相，“我就是想多挣点钱，给我娘治病。”
史密斯的枪口微微抖了抖。他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在判断我的话是真是假。突然，他笑了：“你跟我来。”
他押着我上了甲板。江风更大了，吹得衣襟猎猎作响。远处的炮声清晰可闻——那是日军在轰炸闸北。史密斯把我推到船舷边：“跳下去，或者我开枪。”
我望着脚下漆黑汹涌的江水，前世我就是从这儿被扔下去的。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没想到，重生后的今天，我能站在这儿，看着仇人的脸。
“跳吧。”史密斯说，声音冰冷，“黄浦江的水，够凉。”
我后退一步，撞在舱门上。就在这时，暗舱里传来“咔嗒”一声轻响——是周阿福的声音：“史密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船上？码头的巡捕队已经包围了'海丰号'！”
史密斯的脸瞬间煞白。他转身想要往船舱跑，我趁机扑过去，抓住他持枪的手腕。勃朗宁手枪掉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迅速捡起枪，对准他的后背：“别动！”
“陈默，你......”史密斯的声音发抖，“你不是已经......”
“死了？”我笑了，声音中带着复仇的快意，“阎王爷嫌我命硬，把我送回来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划破夜的寂静。巡捕队的探照灯照亮了甲板，将一切照得如同白昼。史密斯突然挣脱我的控制，向船尾跑去。我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子弹精准地打中了他的腿。他惨叫一声，摔倒在甲板上，手中的密码本散落一地。
“抓活的！”我大喊。
巡捕们冲上船，将史密斯按在地上。我捡起一本密码本，迅速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用红笔写着：“9月18日，汉口码头，三号仓库。”
1938年9月18日，正是“九一八”事变七周年。日本人要在这一天，把华中地区的鸦片通过汉口码头运往华北——这是他们“以战养战”的重要资金来源。
我把密码本塞进怀里，望着江面上的月亮。前世的仇恨像潮水般涌来，可这一次，我不再是孤军奋战。周阿福蹲在甲板上，摸出旱烟袋，手还有些发抖：“小默子，你到底是......”
“我是来讨债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受着生命的真实触感，“这债，该还了。”
巡捕队长走过来，向我敬了个礼：“陈先生，多亏了你。我们已经监视'海丰号'很久了，一直苦于没有确凿证据。”
我点点头：“船上还有更多证据，暗舱里全是密码本和鸦片。”我顿了顿，补充道，“但我建议立即行动，他们明天就要转运货物了。
队长神色凝重：“我这就安排人手。”他转身下令，“全面搜查！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我看着巡捕们忙碌的身影，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这只是开始，暗海的水，比想象的要深得多。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