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的脚步并未因市集的喧嚣而停留,那融入眉心的契约金光带来的暖意尚未完全消散,他的声音却再度响起,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冰珠坠地,清晰地传入紧随其后的胡桃和香菱耳中,也让一旁的钟离眸光骤然一凝。
“代价非止于离别与分享,”陈凡并未回头,声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冷澈,“其有五,其罪有三。此非契约条款,而是我必须告知你们的…现实。”
胡桃和香菱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钟离亦停下脚步,神情变得无比肃穆。
“代价之一,”陈凡的声音如同在陈述某种天地至理,“剥离此界印记。尔等生于斯,长于斯,神魂血脉皆与提瓦特法则交融。随我离去,便如强移草木于异土,需承受法则剥离之痛,过程犹如抽筋剥髓,神魂撕裂,能否撑过,全看尔等自身意志与造化。”
“代价之二,”他继续道,“永绝归途。此一去,非远游,而是跃出此方世界之樊笼。时空壁垒浩瀚,纵使我,亦难精准定位重归。故乡亲友,山河故土,将成永绝之梦痕。”
“代价之三,前路莫测。诸天万界,并非尽是桃源。或有混沌魔怪吞噬星辰,或有大道之争崩灭寰宇,我所行之处,或许便是劫波中心。尔等随行,便需直面此等无常杀劫,生死一线乃为常态。”
“代价之四,长生之重。我虽可赐尔等长生久视,然时光漫漫,目睹故旧凋零,沧海桑田,自身却容颜永驻,此中孤寂煎熬,非常人所能承受。心志不坚者,必于无尽时光中疯魔自毁。”
“代价之五,道途艰辛。既随我入道,便需勤修不辍。洪荒修行,逆天争命,绝非此界运用元素之力般轻松惬意。其间困厄磨难、瓶颈心魔,比比皆是,一步行差踏错,便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之下场。”
每说一桩代价,胡桃和香菱的脸色便白上一分,身体微微颤抖,方才的炽热与勇气如同被冷水浇透。她们终于隐约明白,那“非凡物能比”的含义是何等沉重。
陈凡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如古井寒潭,映照着两个少女苍白却依旧倔强仰着的脸庞。
“而其罪,在我。”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三分凛冽,“罪之一,强改尔等命数。你二人本有此界圆满人生,或嬉笑怒骂执掌往生,或钻研厨艺享誉一方,我却以缘法为引,以长生为饵,诱你们踏上这条吉凶未卜之歧路,此乃干涉命运之罪。”
“罪之二,或令此界失衡。尔等皆乃此界灵气钟毓之子,身负命定之缘法。我若将你们带走,如同自此界命轮中强行取走重要一环,其后因果演变,或许会引发不可预知之变数,此乃扰动因果之罪。”
“罪之三,私心自用。”他直视着她们,毫不避讳,“我并非无私圣人。允你们跟随,亦有我之私念。或为排遣旅途寂寥,或为印证自身道途,或…仅是单纯不愿见美好之物于眼前消逝。此念一起,便已落了下乘,此乃徇私之罪。”
“此五代价,三罪孽,你们现在,可还愿意承受?可还觉得,这是一场值得欣喜的美梦?”
市集的嘈杂仿佛被隔绝开来,此地陷入一片死寂。胡桃和香菱怔怔地看着陈凡,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承载着星辰生灭也背负着无尽重量的浩瀚,先前那点少女情愫与冒险的兴奋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战栗的认知。
她们所要选择的,是何等沉重的一条路。
她们所要跟随的,是何等复杂的一个人。
胡桃用力咬了下嘴唇,率先开口,声音有些发颤,却带着往生堂主特有的、面对生死时的某种豁达与执拗:“抽筋剥髓…听起来比爷爷走的时候…刺激多了!本堂主什么场面没见过!永绝归途…往生堂的业务本来就不是给活人准备的!至于劫难孤寂…哼,跟着你,肯定比推销业务好玩!”
香菱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如同握住她的厨刀时一样:“爸爸…和锅巴…还有大家…我会很想很想…但是,但是如果能看到更多从未见过的食材,学到从未想过的烹饪方法,经历那么多神奇的世界…我…我想去!再难的修行,我也不怕!就像练习厨艺一样,一遍不行就十遍百遍!”
她们的答案依旧肯定,却不再是单纯的冲动,而是掺杂了清醒的认知与权衡后的决绝。
陈凡静静地看了她们片刻,终是缓缓颔首,眼底深处一丝极细微的波澜归于沉寂。
“好。记住你们今日的选择。”
他复又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仿佛刚才那番足以压垮常人心智的沉重言语从未发生过。
钟离默然跟上,目光扫过陈凡那看似单薄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两个眼神已然不同的少女。
契约虽立,但那五代价三罪孽,却如同无形的烙印,刻入了所有人的神魂深处。
这条通往诸天之上的路,从这一刻起,才真正显露出它狰狞而真实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