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法

庭院内，茶香袅袅，与天守阁方向隐隐传来的、常人无法感知的雷霆威压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神里绫华努力平复着内心的震动，专注于手中的茶壶，为陈凡续上第三泡茶。茶水色泽愈发清亮，灵气氤氲，显露出她心境虽波澜起伏，却依旧保持着内核的稳定。

陈凡接过茶杯，并未立刻饮用，而是看着绫华，忽然问道：“觉得影和将军的手段如何？”

绫华执壶的手微微一顿，沉吟片刻，谨慎答道：“雷霆万钧，足以震慑宵小，拨乱反正。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绫华认为……是必要的。”

“必要，但也粗暴。”陈凡直言不讳，轻轻吹开茶沫，“斩断腐肉固然痛快，但留下的伤口若不能及时愈合，反而会滋生新的病灶。罚没的家产如何公允地用于民生？考核的标准如何定立才能不失偏颇？推举的贤能又如何确保其真才实学而非新的关系网？这些才是真正的难题。”

他看向绫华：“你觉得，现在的三奉行，尤其是刚刚经历震荡的天领奉行和堪定奉行，能完美地处理这些后续吗？”

绫华默然。她深知幕府积弊已深，盘根错节的关系绝非杀几个人、罚没一些家产就能彻底厘清的。哥哥神里绫人虽然能力出众，社奉行也相对清廉，但面对这千头万绪的烂摊子和另外两大奉行内部可能存在的阳奉阴违，阻力必然巨大。

“看来你也明白。”陈凡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份薄薄的卷轴，递给绫华，“这个，或许能帮你兄长一把。”

绫华疑惑地接过，展开一看，美眸顿时睁大。卷轴上并非什么具体的计划，而是罗列了数条清晰而新颖的框架性建议：

· 关于罚没资产运用： 提议设立临时“民生复苏基金”，由三奉行共同派出代表及从民间德高望重者中遴选人员组成独立委员会监管，每一笔支出明细向全民公示。

· 关于官员考核： 除常规政绩外，加入其辖区内民众匿名评议的权重，并设立直通将军的检举通道，由奥诘众直接负责核查。

· 关于推举贤能： 建议举行公开的“贤能征选会”，允许有一定才学之人自荐或他人推荐，通过初步筛选后，由将军、三奉行家主及特邀人士（卷轴上含蓄地点了陈凡和八重神子的名）共同面试核定。

这些建议条理清晰，既考虑了效率，又引入了监督和民意的力量，更巧妙地将最终裁决权部分收归至最高层，避免了下级机构的敷衍塞责。这绝非久居深宫的神明能想出的细则，更像是深刻理解人性与政治运作的智者之言。

“陈凡先生，这……”绫华又惊又喜。

“拿去给你兄长参考吧。就说是我闲着没事瞎琢磨的，用不用，怎么用，随他。”陈凡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总不能真让你神里家大小姐白给我端茶送水，这点‘回礼’，还是该给的。”

绫华紧紧握住卷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难以言喻的感激。她再次深深低头：“多谢先生！此物……胜过千军万马！”

“行了，茶泡得不错，今日便到这里。”陈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去忙你的吧。想必现在神里屋敷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吧。”

正如陈凡所料，此刻的神里屋敷确实忙碌异常。神里绫人面对将军下达的严苛考核与推举任务，正感压力巨大之时，收到妹妹匆匆送来的卷轴，阅后顿时拍案叫绝，眼中焕发出明亮的光彩。

“妙！太妙了！陈凡先生真乃神人也！”绫人忍不住赞叹，“此策不仅实用，更将社奉行乃至我们神里家置于一个更超然、更受信任的位置……绫华，你……”他看向妹妹，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轻笑，“你这份‘代价’，或许真是我神里家莫大的机缘。”

他立刻召集家臣，以卷轴上的框架为基础，结合稻妻实际情况，开始细化各项章程，准备呈报将军并协调另外两大奉行执行。

几日后，鸣神大社

八重神子摇曳着身姿，找到正在树下小憩的陈凡。

“哎呀呀，我们陈凡仙师真是深藏不露呢。这几日幕府推出的新政细则，可是在稻妻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呢。听说背后有高人指点？”她笑吟吟地，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

陈凡眼皮都没抬：“闲着也是闲着，随便写了几笔。怎么，宫司大人有意见？”

“岂敢岂敢~”神子用折扇轻点下巴，“只是没想到，你对稻妻的政务也如此上手。看来留下白鹭公主这步棋，真是走对了呢。既得了红袖添香，又暗中执子布局，一石二鸟，令人佩服。”

陈凡终于睁开眼，懒懒地瞥了她一眼：“狐狸，有话直说。拐弯抹角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神子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真正的好奇：“我只是想知道，你如此费力帮助稻妻拨乱反正，甚至不惜亲自下场谋划，真的仅仅是因为……看不过眼？或者是为了那个契约里的小小‘报酬’？”

陈凡望着庭院中飘落的樱花，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尘世如潮，人如舟楫。稻妻这艘船若是沉了，船上的人又如何能独善其身？我在此间，便顺手推一把罢了。至于报酬？”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看向神子：“看着高洁的白鹭为我斟茶递水，不是挺有趣的吗？”

八重神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了一阵了然又略带揶揄的轻笑：“呵呵呵……有趣，确实有趣。那么，就期待你这艘大船，能把稻妻推向更有趣的未来了。”

她转身离去，裙摆摇曳生姿。

陈凡重新闭上眼睛，耳边似乎传来远处町街逐渐恢复的、细微却充满生机的人声。变革的车轮已然滚动，而他的庭院里，茶香依旧，一位身份尊贵的“巫女”，正为他温着下一壶灵茶。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