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中的信标

三年了。

　　林夏的意识悬浮在冥王星轨道外的废弃观测站顶端，看着太阳系边缘那道若隐若现的光带。三年前，人类与织网者的意识共同织就的“界网”就横亘在那里，像一道流淌着银辉的河流，将噬星者的残余碎片牢牢锁在外侧。

　　她的“身体”早已不是纯粹的意识轮廓。在无数人类意识的滋养下，在织网者残留力量的共鸣中，她的形态渐渐稳定——像一个由星尘凝结而成的剪影，银灰色的发丝间缀着细碎的光点，那是被她永久保存的、来自父亲和苏晴的意识碎片。

　　“界网的能量波动又弱了0.3%。”苏晴的声音从观测站的通讯器里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她此刻正在月球背面的新基地调试设备，全息投影里，她的军装袖口别着一枚银色的蛛网徽章——那是新成立的“星网联盟”的标志，用以纪念那场横跨星系的织网之战。

　　林夏的指尖划过观测站冰冷的舱壁，那里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是在战争中消散的意识。“是那些黑色碎片在啃食能量，”她轻声说，“它们虽然无法突破界网，却像附骨之疽，一点点削弱网的韧性。”

　　苏晴的投影沉默了片刻：“联合舰队的勘探船已经准备出发，目标是猎户座臂的‘空白带’。根据织网者的残留数据，那里可能有未被发现的锚点残骸，或许能补充界网的能量。”

　　林夏抬头望向星空。猎户座臂的方向，星光似乎比别处黯淡些，像蒙着一层薄纱。三年前，噬星者被击退时，曾在那里留下一片直径十光年的“空白带”——所有星体、尘埃甚至光线都被吞噬，只剩下纯粹的虚空。

　　“空白带太危险了，”林夏皱眉，“我们对那里一无所知，连界网的信号都无法穿透。”

　　“但我们别无选择，”苏晴的投影走近一步，眼神坚定，“界网最多还能撑五年。如果找不到新的能量源，当那些黑色碎片攒够力量……”

　　她没说下去，但林夏懂。

　　观测站的警报突然响起，尖锐的蜂鸣声划破寂静。林夏猛地转向控制台，屏幕上，界网边缘的一处光带突然剧烈闪烁，无数细小的黑色碎片正聚集在那里，像一群啃食堤坝的蚂蚁，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微米级的裂缝。

　　裂缝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不是噬星者的触须，也不是织网工的丝线。那东西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状，像流动的水晶，顺着裂缝缓缓渗入，所过之处，界网的银光竟在微微颤抖，像是在……畏惧？

　　“那是什么？”苏晴的声音瞬间紧绷。

　　林夏的意识延伸过去，试图触碰那道水晶状的物体。就在接触的瞬间，一股陌生的意识洪流涌入她的脑海——那意识古老、庞大，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冷漠，仿佛在审视一件微不足道的尘埃。

　　“星尘织网者……”一个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织网者的声音在她意识深处响起，“你们的网，太脆弱了。”

　　林夏的意识猛地缩回，星尘组成的身体因震惊而微微颤抖。这声音的主人，比噬星者更古老，比织网者更神秘。

　　屏幕上，那道水晶状的物体已经完全渗入界网，正朝着太阳系的中心缓缓移动。它没有攻击任何星体，却在沿途留下一串发光的轨迹，轨迹上的星尘开始以一种诡异的规律排列，像在书写某种宇宙级的符文。

　　“它在标记，”林夏的声音发颤，“它在给某个东西……指路。”

　　苏晴的投影突然消失，通讯器里传来她急促的指令：“联合舰队立刻起航，拦截那个物体！林夏，你带着观测站的核心数据撤离，去‘方舟’空间站汇合！”

　　林夏没有动。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串发光的符文，脑海里的古老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

　　“界网挡不住‘清扫者’，就像纸挡不住火。你们织网的意义，不过是给宇宙的回收站，多攒些可回收的废料罢了。”

　　清扫者？

　　林夏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突然想起织网者残留数据里的一句话，当时以为是无关紧要的注脚——

　　“宇宙的法则，从来不是守护，而是……重置。”

　　观测站的舱壁开始剧烈震动，那道水晶状的物体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突然转向，朝着观测站的方向加速而来。它的半透明身体里，隐约浮现出无数星辰毁灭的画面，像一场流动的宇宙葬礼。

　　林夏抓起控制台旁的一块金属碎片——那是从父亲的飞船残骸上取下的，刻着织网者的螺旋纹。她将意识注入其中，碎片瞬间亮起，化作一枚小小的信标。

　　“苏晴，”她对着通讯器轻声说，“告诉联盟，空白带里没有锚点，只有……宇宙的橡皮擦。”

　　信标被她用力掷向太阳系内侧，化作一道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而那道水晶状的物体，已经笼罩了整个观测站。

　　林夏最后望了一眼那道熟悉的蓝色星球，星尘组成的身体在水晶的光芒中渐渐透明。她仿佛听到了无数意识的低语，有父亲的，有苏晴的，有所有在界网上闪烁的光点的——

　　“我们的网，还没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