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人生里第一场蝉鸣不止的盛夏已经过去了很久的时间,而我也记不清是怎样认识我的那个少年了。
我一转头,就能看见斜对面的他安静的坐得笔直,眼神盯着桌面上的卷子,眉头微皱又舒展,手里的笔偶尔被转动两下。
收回视线,自己的面前是一副乱涂的草稿,英语试卷被无辜的垫在下面,未填完的空格无声抗议,最后应是想送我不及格作为惩罚。
我再抬眸将视线递过去,他已经下笔写下了属于他的答案。
微抿的唇角暴露出他不确定的考虑,我无意识勾唇,模糊中恍惚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我时,说了一句“我们大概可以一直是朋友”。
这就是江屿从,我的青春代表,也是我荒芜回忆里,徒劳想温养我枯寂了一片花朵的一抹光。
而我,不知是不是上天给的代码写错,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要背光而驰。
江屿从是个神秘又普通的人,他和我一个初中,单亲家庭但家庭氛围良好,学习成绩不稳定,写得一手……能被老师反向夸奖的好字。
他不是很热心肠的人,甚至与人有一点淡淡的疏离感,帮助别人通常只会发生在那个人被迫去找他的情况下。
有一点轻微烟瘾,据说是他父亲出事那天染上的,不喝酒,也不混,每天按部就班上学,放学偶尔会和唯一的好兄弟去外面吃一顿。
他太普通了,普通到没有可以拿来大肆宣扬的闪光点,甚至会让人去怀疑他以后会不会有对象。
但是我作为他后来的朋友,看着他看似普通实则只是还未张开的那张脸,衷心夸赞道:“江屿从,有人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这双眼睛,是真的很好看。”
江屿从一愣,旋即说:“秦应,你是第一个夸我长相的人。”
在他的视角里他说的确实没错,而我这边,我也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彼时班里有个175的男生,和他同龄却已经大放异彩,优越的身高,卓越的外貌,还有一直稳定发挥的成绩以及一手弹得行云流水的吉他。
班里无论男女生,都想和他做朋友。
而往江屿从身边凑的我,显得多少有一些不太明显的异类。
江屿从看着他问我:“你不觉得他很厉害吗。”
我说:“我也很普通,我过去和别人说话,别人不一定会理我。但你不一样,你是我同桌,我说话你没道理不理我。”
江屿从笑了笑,也不知是理解成了什么别的意思,后来再也没继续过这个话题。
他只是默默和我做起了好朋友。
时间久了,他才发现我身上的格格不入,不合群是我最大的特点。亦或是自卑,亦或是单纯胆子小,江屿从发现,体育课这种需要社交的场所,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一开始,他只是和好兄弟议论着,他说他同桌是不是个有点奇怪的人。
他兄弟笑着拍着他的肩膀开玩笑,喜欢人家就大胆一点去追啊。
没想到江屿从下一刻真的放下篮球直直朝我走来,被他突兀抛弃的兄弟一脸茫然,完全在状况外。
“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
江屿从的声音在我头顶炸开的时候,我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怔愣,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他。
他见我不搭理,径自在我身边坐下,这才看到我脚边有一行搬家的蚂蚁。
“要下雨了啊。”
我低低浅笑:“是啊,只不过现在的太阳还是蛮大的,我觉得可能下雨的希望不大。”
江屿从拿起树枝打乱了蚂蚁队伍:“我们还是要尊重自然。”
身边男生的气味混着温度闯入我的鼻腔,我悄悄侧眸看着他,少年脸上带着狡黠的顽劣。这一刻我才感觉到,他和我一样,是个很普通的人。
很普通很普通的人。
我笑了,拿起树枝也学着他的样子,将重新归队的蚂蚁再次驱赶出去。
江屿从也无声笑了,在我当时没发现的视角里,笑得像个小孩。
放学的时候果然下雨了,很大,豆大的雨滴打在地上,溅起的水花直冲教室,我和他的座位靠近门口,没一会就感觉裤脚湿透了。
我看像江屿从的裤脚,果然,遭殃的不止我一个。他穿的是浅蓝色牛仔裤,这会裤脚已经被雨水分离出一个清晰的分界线。
“你有伞吗?”
江屿从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把视线移到他脸上,我又看了看门口外,雨声大的让我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幻听:“没带。我是住宿生。”一般情况下,带伞确实显得多余。
初中学校不大,住宿楼和教学楼只隔了一个操场的距离。
江屿从拿出他的伞:“要一起走吗。”他见我疑问的目光看向他,继续解释,“我也住宿,真顺路。”
对于原本计划着在教室等雨停对我来说,这完全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于是我双手合十朝他拜了一拜:“感谢江同学救我于水火之恩。”
江屿从噗嗤一笑:“你当我活神仙呢。”他站起身,走到我另一边,“收拾东西走了。”
我看着他上扬的嘴角,突然觉得他盈满细碎微光的眼眸在悄无声息的闪闪发光。
像星星,像被揉碎的星星一样。
那之后,我和他关系日渐好起来,连带着他兄弟也有略微接触。
他兄弟叫陆衔舟,和他是发小,关系好到可以用“穿一条裤子长大”来形容。
相比江屿从,陆衔舟性格更开朗一点,家里有点矿,为人仗义,经常请班里同学聚餐,还会发零食,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后来的同学聚会,大家也会记得江屿从的原因。
江屿从说:“秦应,你觉得我这兄弟怎么样?”
我眯着眼,看他像在看行走的八卦:“怎么?陆衔舟看上谁了?”
我心里已经脑补了一部爱而不得的大片,江屿从哭笑不得敲我头:“我是单纯问问。”
我想了想:“挺好一人。”又补充道,“应该不会爱而不得吧?”
江屿从扶额:“那如果我说他喜欢你,你会让他爱而不得吗?”
我义正辞严:“江屿从,我正式告诉你,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是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玩笑更是不可以乱开。”
江屿从还没说话,陆衔舟却突然从旁边蹦出来:“哈哈,赌输了吧老江,我都说了秦应不可能喜欢我。这100还是我的。”
我这才知道两个人无聊的赌约,丝毫没有生气,而是眼珠子转了两圈。
江屿从下一秒就知道我脑子里有个坏主意。果然,他听到我说:“那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陆衔舟,我喜欢你。”
然后还理直气壮朝他伸手:“钱呢?”
陆衔舟表情吃了苍蝇一样难看:“不是,你俩夫妇还带这么玩的?是不是有点不太道德?”他咬牙切齿拿出一张大红票子,“给就给,你看我下次还和你赌不赌就完了。”
我和江屿从都沉浸在成功坑到陆衔舟的喜悦里,并没有发现陆衔舟的称呼不对劲。
陆衔舟问:“秦应,你要这100干什么?”
我当着陆衔舟的面,把钱塞到江屿从手里:“借花献佛啊,住宿生哪有不缺钱的。多100就等于生活多一口饭,你这种万恶的资本家是不会理解的。”
陆·万恶的资本家·衔舟:“……”他就多余问。
江屿从这小子的笑可真碍眼啊,真想给他一拳。
少年的相遇总是像诗,像岁月打下的印记,证明每个人的青春,总是有不同的专属甜蜜和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