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河在钟摆的缝隙里无声淌过。时希站在四时钟的顶端，银灰色长发垂落如月光织就的瀑布，发梢扫过透明轻纱的边缘，扬起细碎的光尘。她抬手抚过额间的珍珠，指尖触到冰凉的弧度——这串珍珠是时间凝结的具象，每一颗都藏着一个凝固的瞬间：有仙境初开时第一朵花绽放的刹那，有人类第一次仰望星空的眸光，也有她自己，在无数个“选择”的岔路口，悄然蹙起的眉峰。
按照“规则”，她该守在时间的枢纽，校准每一条偏离的轨迹，让过去、现在、未来像齿轮般严丝合缝地咬合。可此刻，她却任由裙摆下的紫色流光漫过钟摆的刻度，那些代表“既定未来”的金色细线，正被这抹紫色染出细碎的涟漪。
“滴答。”
怀表的指针突然逆跳了半格。时希低头，看着表盘里映出的自己——钻石般的眼眸里，第一次映出不属于“时间之神”的迷茫。三天前，她在未来的镜像里看到了一场意外：灵犀阁的圣物会在百年后的某场暴雨里碎裂，而碎片的落点，恰好是人类世界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手中。按照规则，她该提前冻结那场雨，或是抹去孩童的存在，可当她看到镜像里孩童抓住碎片时，眼里映出的不是贪婪，而是纯粹的好奇，像发现了一颗会发光的石子，她忽然犹豫了。
时间的流河从不会为谁停留，可她的指尖，却在触碰“修正”按钮的前一秒，停住了。
“陛下，”时间侍女的声音从阶梯下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西侧的时间支流又在偏移，需要校准吗？”
时希转过身，轻纱在她身后展开如蝶翼，紫色裙摆上的星纹随动作流转，像把整个星河都披在了身上。她鼻子左侧的蓝色钻石鼻钉在光线下闪了闪，那是她给自己留下的“破绽”——在无数个完美校准的瞬间里，这颗钻石总会反射出一点不属于“规则”的光，提醒她自己并非冰冷的计时器。
“不必。”她的声音清冽如冰泉，却比平时多了一丝温度，“让它流着。”
侍女愣住了。自四时钟建成以来，时希从不会允许任何一条支流偏离轨迹，这是第一次。
时希没有解释。她缓步走下阶梯，每一步都踏在时间的节点上，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留下精准的脚印，反而故意踩碎了几个凝结的“瞬间”——那是几个注定会发生的、带着遗憾的瞬间：一只断翅的蝴蝶没能飞过溪流，一朵花苞在绽放前被雨水打落，一个人类孩子弄丢了母亲送的玉佩。过去的她会修复这些“遗憾”，让蝴蝶展翅，让花苞绽放，让玉佩回到孩子手中，可现在她忽然觉得，遗憾也是时间的一部分，像珍珠上的瑕疵，反而让那瞬间更真实。
走到四时钟的底层，那里藏着一扇被遗忘的门，门后是“废弃的未来”——那些被她亲手掐灭的、不符合“规则”的可能性。她推开沉重的门，灰尘在光线下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时间腐朽的味道。角落里堆着无数个水晶球，每个球里都锁着一个“如果”：如果当初选择让冰公主留在灵犀阁，如果当初没有阻止火领主的冲动，如果当初……允许自己偶尔偏离一次轨迹。
她拿起一个落满灰尘的水晶球，擦去表面的灰，球里映出的，是百年后的那个孩童，正把发光的碎片埋进土里，旁边插着一根小木棍，像在给它做标记。而那碎片在土里，竟慢慢长出了一株带着光纹的小草，既不属于仙境，也不属于人类世界，是全新的、从未被定义过的存在。
原来，不修正，也会有新的可能。
时希将水晶球放回原处，转身时，发间的珍珠与轻纱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为某个被释放的未来鼓掌。她忽然想起刚成为时间之神时，老神告诉她：“时间的真谛不是掌控，是见证。”那时她不懂，以为见证意味着冷漠旁观，现在才明白，真正的见证，是允许每一条支流自由流淌，哪怕它会拐向未知的远方。
回到顶层时，钟摆的节奏已经变了。不再是精准的“滴答”，而是多了些不规则的轻响，像有人在时间的琴键上，偶尔弹出一个错音，却让整首曲子变得更生动。西侧的时间支流果然还在偏移，却在转弯处，与另一条细小的支流交汇，生出了一条全新的河道，里面流淌的，是从未有过的、带着暖意的光。
时希抬手，没有去校准，反而用指尖在支流上轻轻一点，落下一颗珍珠。珍珠沉入水中，没有改变水流的方向，只是在经过的瞬间，让那些流淌的光，变得更亮了些。
她鼻子左侧的钻石鼻钉再次闪光，这次映出的，是她自己的眼睛，里面不再只有冰冷的规则，还有了一点属于“时希”的、柔软的光。
时间的流河依旧向前，四时钟的钟摆依旧摇晃，可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时希站在窗前，看着那些自由流淌的支流，看着那些带着遗憾却真实的瞬间，忽然觉得，所谓无羁，并非打破规则，而是在规则的缝隙里，为“可能性”留一扇门，为自己，留一点不完美的权利。
银灰色的长发在风里轻轻扬起，紫色裙摆上的星纹与天际的星河遥相呼应。她不再是那个只懂校准的时间之神，而是时希，一个会犹豫、会好奇、会允许时间偶尔“犯错”的，活生生的存在。
未来依旧有无数岔路，可她的脚步，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轻盈。因为她知道，无论选择哪条路，只要带着属于自己的光，那条路便会成为独一无二的、无羁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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