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浓稠的墨砚缓缓晕开,将天际染成深邃的藏蓝。几颗疏星先探出微光,转瞬便铺开漫天璀璨,细碎的星子缀在墨色幕布上,像被揉碎的碎钻,映得山间夜色格外清亮。
晚饭的烟火气刚散,凌青芸便与师父苏清砚并肩坐在院门口那棵苍劲的老桃树下——这桃树不知立了多少年,枝干遒劲如卧龙,树皮上的纹路深如沟壑,藏着数不清的岁月故事。
皮卡丘温顺地蜷缩在青芸膝头,蓬松的毛发被夜风吹得轻轻颤动。她指尖轻轻拂过那柔软的绒毛,目光却追着漫天星子飘向远方,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晨露:
凌青芸还是这里的星星最美啊。
清砚侧头望着徒儿的侧脸,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嘴角缓缓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抬手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古朴的檀木盒,盒身泛着温润的暗光,边角处的包浆细腻,显然是被珍藏了许久。指尖抚过盒面,她轻声道:
苏清砚一千三百年了。当年它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孤零零的,像在等什么人。如今主人既然回来了,也该物归原主了。
青芸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微微发凉,她望着那檀木盒,忽然懂了什么。双手接过时,盒身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岁月的厚重。
当她深吸一口气打开盒盖的瞬间,呼吸骤然停滞——盒中静静躺着一柄通体银白的短杖,杖身莹润如月光凝结,顶端镶嵌的月华石流转着清冷的光辉,石面上仿佛有细碎的星子在闪烁。
是“月魄”!那曾与金箍棒、铁杆兵齐名的神器,是她成年时师父亲手送的礼,是陪着她闯过刀光剑影、走过万里山河的伙伴。
记忆如决堤的潮水瞬间涌来:年少时握着它练习术法的模样,征战时它护她周全的微光,还有离别时被迫放手的痛……
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她指尖轻轻触碰到杖身,短杖竟轻轻震颤起来,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诉说千年的等待与思念。
凌青芸老朋友,我回来了。
青芸哽咽着低语,声音里满是失而复得的珍重。
刹那间,月魄骤然绽放出柔和的银辉,光晕缓缓扩散,将师徒二人轻轻包裹。夜风忽然拂过,老桃树上的花瓣簌簌飘落,粉白的桃花瓣在光晕中打着旋,像是为这场跨越千年的重逢欢呼,又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铺垫。
次日清晨,青芸与清砚久别重逢般展开了训练。清砚敏锐地察觉到,青芸的实力较以往有了显著提升,心中亦明白,自己能够传授给她的已所剩无几。
她默然伫立一旁,目光安静而深沉,注视着青芸挥汗如雨的动作。然而,青芸虽身在训练场上,心思却早已飘远,隐约间,悟空与六耳的身影不断浮现在脑海中,令她难以全神贯注。
清砚见状,眉头微蹙,眼底掠过一抹不悦之色。她未作声,而是突然抄起武器,朝她猛然袭去。青芸瞬间警醒,仓促间稳住身形,堪堪接下了这一击。
苏清砚青芸
清砚冷冷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严厉
苏清砚我曾说过,训练之时绝不能分心。来,与我认真过几招。
青芸闻言微微拱手,恭敬应道:
凌青芸是,师父。
话音未落,两人已然交手。清砚出手凌厉,却暗藏试探之意;青芸则收敛锋芒,不愿伤及恩师。一时间刀光剑影交错,二人你来我往,竟斗得旗鼓相当。
片刻后,彼此默契地收势停手。清砚缓步走到青芸身旁坐下,语气温和了些许:
苏清砚罢了,现在告诉为师,为何走神?你从前可是从不会这样的。
青芸低垂着头,沉默片刻,才缓缓抬起头,眼中似有万千思绪翻涌……
另一边,一处森林附近,悟空将唐僧牢牢护在身后,金箍棒通体金光闪烁,死死抵住身前那名女子的肩头。
那女子生得极为妖艳,眉眼间带着勾人的媚意,裙摆上绣着繁复的花纹,可悟空的火眼金睛早已看穿——
她是修炼千年的花妖,此刻袖中正藏着一撮蚀骨毒粉,指尖已悄悄捏住了粉包,只待时机便要暗算唐僧。
若不是悟空反应迅捷,提前用金箍棒挡住了她的动作,那毒粉恐怕早已落在唐僧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可就在他准备收回金箍棒,揭穿花妖真面目的时候,唐僧愠怒的声音骤然炸响,宛如晴天霹雳般震得人耳膜发疼:
唐僧悟空!你怎对一个弱女子动粗?还不快收起棒子!
悟空的动作猛然僵住,鼻尖还萦绕着毒粉散发出的淡淡腥气。他急忙转头辩解:
悟空师傅,我没有!她是花妖,手里藏着毒粉,要伤害您啊!
话音未落,他伸手便要指向花妖的衣袖,揭露她的阴谋。可那花妖何等狡猾,见势立刻装出受惊的模样,身子一软便跌坐在地,眼眶瞬间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喊道:
各种妖怪长老救命啊!这猴子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我,我只是路过此地,想向您讨碗水喝,怎就惹到他了……
唐僧哪里还肯听悟空解释,径直上前一步,用力推开悟空的胳膊,将花妖护在身后。他眉头紧蹙,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语气里满是失望与责备:
唐僧悟空,没想到你眼里竟无半点善意!人家姑娘家弱不禁风,你却张口闭口‘妖精’,动辄就要动武。今日若不是我拦着,你又要造下杀孽!
悟空被推得踉跄了一步,后背撞到了身后的松树,树干震颤,松针簌簌落下。当“又要造杀孽”里的“又”字传入耳中时,他刚要张嘴反驳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白骨精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一次,他三次识破妖精的伪装,却被师傅误认为滥杀无辜。
紧箍咒带来的剧痛撕裂了意识,“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徒弟,你走吧!”的决绝话语犹在耳畔,还有自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却依旧无果的委屈……可是,师傅当时不是已经知道那是冤枉自己了吗?为何对自己依然没有半分信任?
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撞击,闷痛感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悟空的嘴角悄然扬起一丝苦涩的弧度,眼底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一点点黯淡下去。是啊,他曾竭尽全力守护,咬牙忍受着紧箍咒带来的钻心蚀骨之痛,和白骨精与黄袍怪战斗
然而,换来的却不是感激,而是无情的猜忌——“不分善恶”“滥杀无辜”的指责像利刃般刺入他的心头,最终,甚至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曾有,便被毫不留情地驱逐。那份寒意,比紧箍咒的疼痛更为刺骨。
花妖躲在唐僧身后,朝悟空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那眼神里的得意像针一样扎在悟空心上。他死死攥紧了金箍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口堵着一团滚烫的棉花,连辩解的话都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抬起头,望向唐僧身后那花妖得意的眼神,眼前的画面忽然与昨天的记忆重叠:
穿越黑松林时,一只恶狼猛然从暗处窜出,直扑唐僧而去。他几乎没有犹豫,身形一晃便挡在了师傅身前。尽管动作及时,但那恶狼的利爪依旧擦过他的胳膊,狠狠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顺着他的手臂流淌而下,染红了半边衣袍,刺目的红色在昏暗的林间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事后,唐僧只是匆匆问了一句:“狼没追来吧?”对悟空胳膊上的伤却只字未提,甚至连一句“疼不疼”的关心都没有。猪八戒和沙僧也浑然未觉,还是龙妹敏锐地发现了异常,及时为他处理了伤口,这才让悟空缓解了疼痛
忽然间,紧箍咒毫无预兆地嗡嗡响起,尖锐的疼痛瞬间从头顶蔓延至全身,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头皮,又像是烈火在灼烧他的经脉。
悟空疼得猛地蹲下身子,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的松针上。可耳边,唐僧低沉的斥责还在不断传来:“让你不分善恶,让你滥杀无辜……让你不听话!”
那一刻,比起紧箍咒带来的剧痛,更让他心寒的是那份深入骨髓的失落与委屈。他的守护,成了罪过的借口;他的牺牲,反倒变成了“造杀孽”的理由。
委屈夹杂着疼痛涌上心头,悟空死死咬紧牙关,逼回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他可是齐天大圣,怎么能在人前落泪?
低头盯着手中的金箍棒,此刻它竟变得无比沉重,像是一块烧红的铁,灼烫得让人心口生疼。
原来,这一路上他次次挡下的危险,在师傅看来不过是一场“折腾”;那些因保护师傅而负的伤,竟然全成了他“滥杀”的罪责。
他缓缓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松针覆盖的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孤零零地映在那里,瘦弱又单薄,就像这一路的自己:
他拼尽全力守护着所有人,却始终听不到一句“我相信你”。除了龙妹和金狗,再无人留意到他亦身负重伤。
他也会痛,他虽是齐天大圣,法力非凡却并非无坚不摧。他那颗骄傲而孤独的心,同样渴望着关怀与鼓励。
尖尖的耳廓蔫蔫地耷拉下来,没了往日的灵动。金箍棒轻轻磕在地上,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那声音像极了他堵在喉咙里的万般委屈,沉重又无力。
风穿过松林,松针簌簌作响,像是谁在耳边低吟着解不开的愁思,又像是在为他的遭遇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紧箍咒那令人眩晕的嗡鸣终于渐渐消散。原来,是花妖瞅准了唐僧念紧箍咒,悟空分神之际,悄然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闪烁的短刃,朝着唐僧猛然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恰好赶回的龙妹眼尖手快,手中丝带瞬间化作一道凌厉劲风,“啪”地一声横扫而出,精准地将短刃拦下。两者相撞,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叮”响,在空气里荡开微不可察的涟漪。
花妖扫了一眼龙妹,又看了看她身后赶来的八戒和沙僧,知道局势不妙,身形一晃便化作漫天粉色花瓣,顺着风向迅速逃逸,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腥气。
龙妹连忙收起武器,蹲下身扶起悟空,声音里满是担忧:
龙妹大师兄,你怎么了?师傅他又念紧箍咒了?
悟空没有回应,只是缓缓站起身,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唐僧站在一旁,神色复杂,他看着悟空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又想起刚才花妖偷袭的惊险,终于知道自己误会了悟空。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悟空转身一跃,轻盈地落在了身旁的树梢上,树枝轻轻晃动,松针再次飘落。
悟空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紧箍,那冰凉的金属贴着头皮,竟比山间的寒风更冷,像是一根细刺直直扎进心口,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又低头看着掌心的金箍棒,棒子上的纹路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像是在无声地提醒他——他本是天地间自在生长的石猴,是花果山无忧无虑的美猴王,不是谁的“工具”,更不是被“责任”绑住的“大师兄”。
这一年来,他为了护唐僧几人周全,挡过万千妖魔,化解过数不清的劫难。多少次深夜里,他守在营地外,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多少次受伤之后,他总是咬紧牙关,独自一人默默地包扎伤口。他从不敢让唐僧知晓,因为一旦被发现,恐怕又会引来怀疑的目光。
猪八戒那张嘴,更是免不了冷嘲热讽、挑拨离间。他们两个从未真正相信过悟空也会受伤,除非亲眼所见。
而在唐僧的眼里,他的所有付出似乎都成了理所当然。没有一句感激,甚至连一丝肯定的言语都不曾有过,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他应尽的责任罢了。
可五百年前呢?五百年前,他是花果山那位叱咤风云的美猴王,是敢闯龙宫、闹天庭的齐天大圣!
那时的他,何等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他本可以在花果山与小猴们嬉戏打闹,可以驾着金狗畅游四海,从不必看谁的脸色,不必受谁的束缚。
而如今,在这取经团队的一年光阴里,悟空竟渐渐模糊了当初那个狂傲不羁的身影。自从戴上这金箍,接受了这无形的束缚,那份曾经的救命之恩,早已悄然化作层层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悟空低垂双目,心底忍不住自问:
悟空(这样的日子,真的快乐吗?这样的我,还是真正的我吗?)
想到唐僧眼中的责备,想到自己一次次的委屈,悟空心底翻涌的不甘几乎要溢出来。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嗤笑,那笑声轻得被风一卷就散,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远方,那是花果山的方向。忽然,青芸当初说的那句“我和他在花果山等你回家”猝不及防撞进脑海,那声音柔软又温暖,像一团暖火燎过他冰凉的心尖。
悟空的眼尾瞬时泛红,泪光在眼角打转,他急忙别过脸,抬手用衣袖狠狠抹了抹眼角,将指尖沾上的湿润蹭在衣袍上。
他可是齐天大圣,又怎能轻易落泪?然而,悟空似乎忘记了,他也仅仅活了五百多岁而已。倘若将那五百年的岁月剥离,他不过是个初出世没多久的孩子罢了。如果没有那件事,他本应该是被青芸与六耳视若珍宝、捧在掌心呵护着长大的弟弟啊。
可那暖意还没散去,更多的思念便涌了上来:花果山的桃花该开了吧?漫山遍野的粉色,肯定比这黑松林好看;那些小猴们,是否还守在桃树下,等着他回去分桃子?还有那口他亲手挖的井,水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甜?
风愈发凛冽,松针落在肩上,冰冷刺骨。金箍棒在掌心微微震颤,这次悟空没有按住它,任由那点微弱的震动顺着掌心传至心口。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五行山下的恩情,这一路西行所付出的一切,早就还完了。
他之所以仍旧留在此地,只因放心不下唐僧的迂腐性子——若没了他,师傅怕是连这黑松林都走不出去;亦放不下八戒的懒散与沙僧的木讷,那二人连自身都难以周全,更遑论护人周全;
而龙妹的安危更是牵动他的心弦。她虽灵力不弱,却因经验匮乏,一旦遭遇强敌,恐怕难免受伤。这份担忧如细密的丝线缠绕心头,令他无法抽身离去,唯有继续守护在侧。
可更多的,其实是为了挣脱这金箍,重新找回真正的自由。
可这一年,他听得最多的话是什么?“悟空,你是大师兄,就多为大家服务些。”“悟空,你是大师兄,怎么能跟师弟置气?”“悟空,你是大师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
仿佛“大师兄”这三个字,天生便带着一副沉甸甸的担子,压得他无从推卸。化斋、探路、降妖,这些自不必说,便是连帮猪八戒寻找厕所,或是安抚师傅骤起的焦虑,竟也成了他责无旁贷的义务。每一桩琐事,都像是一根无形的绳索,将他的身影牢牢绑在队伍的最前方,不得片刻轻松。
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沉重得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忽然想起了菩提师父,想起了菩提学院里的日子。
那时,他是师父最疼爱的二弟子,在得知自己有个小师妹之前,师父虽偏爱他,却从未对大师兄牛魔王说过“你是师兄,就该护着师弟”。师父只会温和地叮嘱:“你们师兄弟俩要互相扶持,彼此帮衬,谁也别欺负谁。”
悟空的眸光闪烁着迷茫,原来不是所有的“师兄”,都注定要被困在“责任”的牢笼里,喘不过气来。
树梢上的风更烈了,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让他有些恍惚。他望着花果山的方向,指尖还残留着金箍棒传来的细微震颤,心里那点被青芸勾起的暖意,正一点点被取经路的寒凉浇淡。
树下,唐僧迟疑的声音终于传来:
唐僧悟空……方才是为师错怪你了。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愧疚,却没说“对不起”,也没提紧箍咒带来的疼痛,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误会。
悟空听到唐僧自称为师,心中顿时涌起一丝不快,却硬生生压了下去。他眉间微蹙,额上那道金箍隐隐闪着冷光,仿佛在提醒他刚才的疼痛尚未完全消散。
悟空低垂眼帘,拳头攥得更紧了些,却没有回头,只听见八戒在一旁低声嘟囔着什么,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猪八戒师父,您都认错了,这猴子还摆架子呢!咱们还没吃饭,他倒好,躲在树上偷懒!
沙僧连忙拉了拉八戒的衣角,低声劝道:
沙僧二师兄,别这么说,大师兄他……
龙妹没有掺和他们的话,只是仰头望着树梢上的悟空,喊道:
龙妹大师兄,风大,下来吧?我这里有水囊,你喝点水缓一缓。
悟空闭了闭眼,把回花果山的念头硬生生压了下去——他若真一走了之,唐僧那迂腐的性子,遇上妖怪怕是连自保都成问题;八戒懒散,沙僧木讷,龙妹经验尚浅,这取经之路怕是真的要半途而废。
可若留下,便得继续承受那些“不分善恶”的指责,背负那无穷无尽的“大师兄责任”,甚至连片刻喘息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金箍棒在他掌心微微颤动,似是在劝慰,又似是在与他一同挣扎。金狗飞在悟空身边,轻舔了一下悟空的伤口,眼中满是担忧,却透着一股无声的信任。它轻轻开口,声音温和:
金狗悟空,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陪着你。
悟空闻言,不由得想起青芸说“等你回家”时的语调,那声音里带着花果山特有的桃香,仿佛还能嗅到那片熟悉的土地上,阳光与桃花交织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纷乱的情绪尽数压下,翻身从树梢轻跃而下。落地瞬间,他脚步轻如鸿毛,未发出半点声响,唯有衣袂掠过空气时荡起的一丝微风,昭示着他内心尚未平息的波澜。
唐僧见他下来,脸上露出几分松快,刚要再说些什么,悟空却先开了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悟空师傅,下次再遇着妖怪,我若说它是妖,您能不能先信我一次?
没有质问,没有抱怨,只有一句简单的请求,却藏着他这一路所有的委屈与渴望。
唐僧愣了愣,看着悟空眼底未散的红,想起方才花妖偷袭时的惊险,想起悟空胳膊上那道尚未愈合的伤疤,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
唐僧我……我知道了。下次,下次我会先听你解释,不会再冤枉你了。
悟空听了唐僧的话,心中一时难以判断这份承诺的真伪。毕竟,这样的话,师傅似乎也说过类似的。
然而,这抹疑虑并未在他心底停留太久,他很快释然了,心道:
悟空(大不了再离开便是。天高地阔,总有一处能够容身。)
更何况,青芸曾经说过,花果山永远是他的家。那片土地承载着他最初的记忆,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那里始终为他敞开怀抱。这份归属感,如同一盏明灯,在他迷茫时指引着方向。
悟空没再说话,只是将金箍棒收回,猪八戒见气氛缓和,又凑上来嬉皮笑脸:
猪八戒大师兄,你看师父都认错了,你赶紧找地方化斋吧,我的肚子还空着呢!
这次悟空没反驳,也没像往常那样立刻动身,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悟空要化斋,你自己去。
说完,他找了块背风的石头坐下,闭上眼睛,没再理会众人。猪八戒愣在原地,还想再说什么,被沙僧悄悄拉了拉衣角。龙妹也走到石头旁,默默坐下陪他,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水囊递了过去。
风又穿过松林,松针簌簌响,这次却不像愁思了,倒像是在给悟空留片刻安静。
悟空靠在石头上,指尖捏着水囊的带子,心里清楚——他终究还是没舍得走。只是这一次,他不想再像从前那样,把所有事都扛在肩上。
有些责任,该是别人的,就该让别人扛;有些信任,他若争取不来,也不必再傻傻强求。
至少,他还能守住一点自己的底线——累了,就歇;受了委屈,就说。不再做那个“永远无坚不摧”的齐天大圣,也不再做那个“永远围着别人转”的大师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