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德拉着紫堂愿兴冲冲跑进食堂时,不锈钢餐台正将暖黄的灯光折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地面上晃荡——可这暖光像裹了层冰,照不进空气里飘着的刚出锅的酥肉香气,反而让那香气都添了几分冷意。有人隔着喧闹拍桌打趣他,有人探着身子从人群缝隙里问好,更多人只,是偷偷把目光粘在他和紫堂愿牵着的手上,有的眼神里的探究像细密的针,有的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却又都默契地绕着走,没人敢戳破那层薄薄的尴尬。不远处的窗边,安迷修坐着的位置落了片枫叶,影子恰好覆在他袖口,像块洗不掉的暗印,他笑着招手时,指尖的弧度都透着小心翼翼的温和
直到站在桌前,赞德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指腹还残留着紫堂愿掌心的微凉,那温度不像活人的体温,倒像刚从窗缝漏进来的秋风,沾在皮肤上就散不去。他心里猛地一咯噔,像是踩空了台阶,慌忙转头时,正撞进紫堂愿冷冽如霜的目光里:“还不松开,等着我请你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砸在暖光里,连周围飘着的酥肉香气都顿了顿,那点寒意,比窗外正往下落的枫叶还凉,比他刚才攥着的她的掌心,更冷得刺骨
见对方只是眼神冷,没真动气,赞德悄悄松了口气,指尖轻轻撒开她的手,又怕气氛僵着,忙打着哈哈把人按到安迷修对面的椅子上——椅垫还留着前一个人的余温,他自己则坐到菲利斯对面,顺手把菲利斯面前那碗飘着葱花的清汤,悄悄推到了紫堂愿跟前,汤面的热气氤氲着,模糊了他微红的耳尖和几分不自然的神色
盯着空了的碗沿,眉头拧成个“川”字的菲利斯:?真是为师的大“孝”徒,有你是我的服气🙃
“老猫头,看我做什么?”赞德没接茬,反而自信地撩了把额前的碎发,发梢扫过眉骨,“是不是本帅哥今天更帅了,你要给我接新戏啊?”话音刚落,菲利斯的手就敲在了他脑门上,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臭小子,怎么说话的?叫师傅!”菲利斯敲完,又伸手把赞德面前那盘堆得冒尖的小酥肉,整盘拖到自己跟前,油花在瓷盘上蹭出浅浅的印子,他冷哼一声“赶紧好好吃饭”,扔下这句菲利斯别过脸不再理会耍宝的赞德,只夹了块酥肉慢慢嚼着
安迷修正低头剥虾,指尖沾着晶莹的虾壳碎,他动作轻缓,剥好的虾仁一个个码在白瓷碟里,像撒了把碎玉。紫堂愿把那碗清汤端到餐桌中间,瓷勺碰着碗沿发出轻响,随后便拿起筷子安静吃饭,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赞德见没人搭话,也悻悻地拿起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四个人一时都没开口,食堂里的喧闹像隔了层纱,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窗外的枫叶被秋风卷着,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红得像团燃尽的火——紫堂愿望着那片叶子,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顿住,一口饭含在嘴里嚼了好几分钟,连隔壁桌老太太扒饭的速度都比她快,关键是她吃完一口就要停下发好一会的呆,她这饭吃后,跟上刑一样。菲利斯看得直皱眉,眉头拧得更紧;赞德也替她着急,心里嘀咕:平时看着挺利落的人,怎么吃饭这么慢性子,自己都开始添第二碗了,她第一碗还没吃满三分之一,这谁看了不急啊
“师妹?”安迷修的声音轻轻传来,像羽毛拂过心尖,紫堂愿才渐渐回过神,睫毛颤了颤,低下头准备继续吃饭,却瞥见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碟剥好的虾仁——白瓷碟衬着粉白的虾仁,还带着点温热的水汽。她慢吞吞抬起头,诧异的盯了安迷修几秒,像是为了确认些什么,捏着筷子的指节泛白,连木质筷身都被按出浅浅的印子。安迷修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耳尖悄悄泛红,原本到了嘴边的“不喜欢就放着吧”,在看见紫堂愿夹起一个虾仁送进嘴里时,又默默咽了回去。餐桌再次陷入安静,只有窗外的风,还在卷着枫叶轻轻晃
因为紫堂愿的慢节奏,这场晚饭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以她碗里剩下的大半碗米饭被倒掉收尾——米粒粘在碗壁上,像没说完的心事。而那份慕斯,哦不,是,两份慕斯一份布丁最终被留在了冰箱,冷藏的温度,像是暂时封存了没说出口的话
“师妹啊,其实我们觉得有些话,必须跟你说清楚。”晚饭过后,赞德把紫堂愿拉向办公室,走廊的灯光在地面投下两人交错的影子,忽长忽短。菲利斯和安迷修也清楚赞德的意思,紧随其后跟了进去——办公室的空调温度调得有点低,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水味。赞德拉过一把沙发椅,让紫堂愿坐下,自己则站在她面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虽然当初是我硬拉着你来我们圣殿,但我当时也没想太多,就是觉得……挺喜欢你,别误会,纯友谊。但这几天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事,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紫堂愿被按在沙发上,柔软的沙发垫却没让她放松半分。手中握着安迷修刚递来的热水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可听到赞德的话,她的指尖突然发凉,指腹死死攥着杯壁上的纹路,连温热的水杯都没能捂热她的手。脑中突然一片空白,母亲当年说“愿愿,妈妈抱抱你”,却在她走过去时,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的画面,又清晰地浮了上来——巴掌的痛感仿佛还留在脸颊上。她以为他们是真的接纳自己,所以……他们也要像母亲那样,先说“留下”,再亲手把她推开吗?为什么答应好的事情,永远做不到?做不到,又为什么要轻易答应?
紫堂愿抿着唇,没说话,脸上依旧是平静如常的样子,仿佛任何事都不能让她动摇,可握着水杯的手却在微微发抖,手指关节越来越白,连杯中的热水都没能暖热她的指尖,泄露了她心中翻涌的不平静
赞德察觉到她的不安,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能看见她攥着水杯的手在用力,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但该说的话还是要继续:“我们公司规矩比较严格,绝对不允许道德败坏的事情出现,详细的条款合同里都有说明,我就不过多废话了。不过呢,最近几年咱们圣殿对‘素人空降’的争议越来越大,对于关系户大家其实都不太认可,外面的流言……也不太好听。所以——”
“争议”两个字像针,猛地扎进紫堂愿心里。她的睫毛剧烈地颤了颤,之前赞德说的“素人空降”,她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思绪全被“争议”牢牢攥住。心中只剩下两个字:果然。果然还是要因为她,给圣殿添麻烦了;果然,他们还是要赶她走了
“所以师妹,该走的流程咱们还是要走一下的。”赞德没注意到她的失神,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一块包装纸闪着银光的巧克力,被悄悄塞进了她的手心,“审核过几天就下来了,你回去可一定要好好准备试镜,凭你的本事,肯定能过”
刚在心里憋出“我才不稀罕你们假好心”的紫堂愿:?
合着他俩根本没同频…?掌心的巧克力还带着点温度,她愣了愣,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她怎么不知道“空降”这回事?
她捏着巧克力的手指蜷了蜷,银箔包装纸被揉出细碎的褶皱,哪怕知道是好意,被人擅自安排的烦躁还是压过了诧异。可诧异过后,不悦还是占了上风,她抬起头,眼神又冷了下来:“不要替我做决定。”她讨厌这种被别人推着走的感觉,从出生到现在,她无法决定自己是否该来到这个世界,无法决定是否能被爱,无法决定别人怎么对待她,她不想连“怎么就业”这件事,都要被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师兄这不是想让你轻松点吗……”赞德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闪躲,心中的愧疚像潮水般涌上来。他也不是不明事理,只是当时脑子一热,只想着“帮她走条捷径”,让她少受点苦,却忘了问她自己愿不愿意,忘了她最在意的是什么,才造成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
“我要的是尊重,不是你的自以为是!更不需要你们恶心的特殊对待!”紫堂愿彻底被这句话点燃了,积压在心底的委屈、愤怒,像被打翻的热水,瞬间涌了上来。她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水杯狠狠倾斜——温热的茶水泼得又急又快,大半都洒在赞德脸上,水珠顺着他的发丝往下滴,打湿了衣领,杯底眨眼就空了。她却还死死攥着杯柄,指腹贴着凉透的瓷壁,连沾在上面的水渍都凉得刺骨,可这点冷,远比不上心里那股“又被擅自安排”的寒意。她宁愿自己选一条难走的路,哪怕会痛、会累,也不要这样“不问意见的好”——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擅自替她做决定,这种“好”,让她觉得恶心
空气瞬间凝滞,连办公室空调的风声都变得清晰起来。安迷修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纽扣,金属纽扣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他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叠得整齐的手帕,快步走上前,轻轻递到赞德面前——手帕上绣着小小的三叶草图案,看着还是新的。赞德沉默地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茶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往日里的嬉皮笑脸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眼底的愧疚,这的确是自己的错,用自己的主观意见随意的替她做了决定。他抬眼看向紫堂愿,声音低沉而诚恳:“对不起,是我冲动了,没考虑你的感受
办公室里的空调还在吹着微凉的风,将空气中残留的茶水气息慢慢吹散。紫堂愿站在原地,攥着空水杯的手还没停下颤抖,指腹的水渍干了又凉,像刚被泼回去的茶水还粘在手上。掌心那块巧克力被她捏得变了形,银箔包装纸皱成一团,露出里面深棕色的糖块,却再没了刚接过时的温度——就像她此刻没说出口的委屈,明明还堵在心里,却连“反驳”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窗外飘进一片枫叶,在地面上打了个旋儿,最终停在赞德脚边——叶子边缘已经发枯,红得发暗,像燃到尽头的余烬。赞德低头瞥了眼那片叶子,又抬眼看向紫堂愿紧绷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怕再触到她的脾气,最终只是捏紧了手里的手帕,指尖攥得发白
安迷修悄悄将递手帕的手收了回去,指尖还残留着布料的柔软触感,他看了看紫堂愿,又看了看赞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打破沉默。菲利斯靠在门框上,眉头依旧拧着,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过,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先一步走了出去,他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屋里没散的僵气,留下三人在原地,任未说透的情绪,和窗外那片枯了的枫叶一起,沉在这个微凉的夜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