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遇少年郎
永熙十二年春,林府牡丹开得正艳。林雪鸢蹲在花圃旁,指尖蘸着药汁,为牡丹根茎涂抹驱虫的药膏。她腕间系着枚银铃铛,是母亲所铸,铃铛内里藏着一缕林父鬓边的白发,说是能驱邪避灾。药香混着牡丹的甜腻,熏得她鼻尖微痒,正打喷嚏时,忽闻院外传来争执声。
“林老爷,这药引实在难寻,宫里的太医都说……四皇子怕是熬不过这个春了。”小厮的声音带着哭腔。林父长叹:“再难也得试,那孩子命苦,母妃去得早,又被歹人下毒……”
林雪鸢抬头,正见父亲领着一个少年步入花圃。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眉目如画却透着病气,衣襟上绣着暗金龙纹,正是当今四皇子陆昭。他咳嗽着,袖口沾着药渍,发间别着一枚玉簪,簪尖沁着微红——那是林雪鸢第一次见到那枚玉簪,却不知它日后会灼穿两人的命运。
“雪鸢,去取‘雪蟾露’来。”林父唤道。林雪鸢跑入药房,翻找时打翻了药柜,一罐檀香灰撒落,沾了她裙角。她慌乱收拾,再回花圃时,却见陆昭正蹲在她方才蹲过的地方,指尖沾着药汁,模仿她为牡丹涂药。
“这花染了虫,若不用药,三日后必枯。”他嗓音沙哑,却带着孩童的认真。林雪鸢愣住,陆昭抬头冲她一笑,眸中映着牡丹的艳色:“你腕间的铃铛,会响吗?”
她下意识晃动手腕,银铃轻颤,发出清脆声响。陆昭眸中泛起光,忽从怀中掏出枚玉佩,雕着“昭”字:“若你能治好我的毒,我便将这玉佩送你,换你教我制药。”
林父咳嗽一声,陆昭这才起身行礼,病弱的身躯却挺得笔直。林雪鸢盯着他发间的玉簪,簪尖的红沁如血,莫名觉得刺眼。那日,她收下了玉佩,却未教他制药——因父亲说,皇家之事,沾不得。
暮色渐沉时,陆昭被宫人接走。林雪鸢送至府门,见他马车帘隙中探出头,冲她挥手。腕间银铃忽响,她下意识抚铃,却瞥见陆昭马车后,有个黑衣暗卫隐在树影中,刀鞘刻着诡异的纹路。
2 惊变
十二年后的那个秋夜,林府火光冲天。林雪鸢蜷缩在柴房暗格,听着外面刀剑相击的声响。父亲的血溅上窗纸,如一朵朵红梅,映得她腕间的银铃铛泛着诡异的红光。
“雪鸢,活下去……”父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钝器砸门的闷响。他破门而入,衣襟染血,手中攥着那枚玉簪,簪尖沁着微红:“簪子……是打开过去的钥匙。陆昭母妃的冤,林家的仇,都在血里。”
林雪鸢颤抖着接过簪子,簪身还残留着父亲掌心的温度。门外传来陆璃的狂笑:“林重山,你救过陆昭又如何?今日,你们都得死!”
父亲将她推进暗格,用身躯堵住门缝。柴房的缝隙中,林雪鸢看见陆昭的母妃被按跪在院中,发间玉簪散落,血泪浸湿衣襟。而陆昭本人,被一个黑衣暗卫护在身后,那暗卫的刀鞘纹路,与林雪鸢记忆中的纹路如出一辙。
火舌舔上柴房,林雪鸢攥紧玉簪,簪尖的红沁灼痛掌心。她咬破指尖,在暗格内壁写下:“真相在血里,不在诏书。”而后,父亲用最后力气劈开暗格木板,将她推入密道。
密道中,她听见林府最后的声音:父亲的怒吼,陆昭母妃的悲鸣,以及陆璃下令焚尽一切的冷笑。玉簪在怀中滚烫,如一团灼心的火。
3 妒火
陆璃永远记得那个午后。他跪在御书房,看着陆昭被先帝抱在怀中,赐下“昭”字玉佩。而他,只能蜷缩在角落,听着先帝斥责:“璃儿,你性子太躁,要多向你四哥学。”
嫉妒如毒藤在他心底蔓延。他偷看到陆昭被下毒的密诏,却故意隐瞒,任由陆昭病弱。直到林重山出现,以药续命,让陆昭重获生机。陆璃攥紧拳头,指甲掐入掌心:“凭什么他一个药匠,能救皇子?”
林府那夜,他站在高阁,看着陆昭被暗卫护住,而林重山为护女儿赴死。火光照亮他扭曲的脸:“林重山,你救了他又如何?今日,你们都得死!”他掷下令箭,箭尖刻着太后的凤印。太后需要陆昭母妃的罪证,而他,需要陆昭永远活在愧疚中。
焚刑台那日,他掷出玉簪,揭穿林雪鸢身份时,心中竟涌起一丝快意:“四哥,你可知她为何接近你?”他欣赏着陆昭瞳孔中的裂痕,如同欣赏一件破碎的艺术品。直到林雪鸢掷出毒药,太后血溅凤榻,他才惊觉,自己早已被妒火焚成了灰烬。
4 凤印下的血
太后抚摸着凤印,印泥中的金粉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她记得先帝临终前的模样,攥着她的手腕,血泪浸湿锦被:“护好昭儿……别让璃儿走上歧路。”可权势的毒早已浸透她的骨血。她策划林家灭门,伪造陆昭母妃通敌的罪证,只为巩固幼帝之位。
焚刑台那日,她看着陆昭斩断锁链,拥着林雪鸢跃入火海,忽想起许多年前。那时她初入宫闱,也曾有个少年赠她玉簪,簪尖沁着微红,说能护她一世平安。可那少年最终被先帝赐死,玉簪坠地,碎成齑粉。她攥紧凤印,指甲几乎掐出血痕:“情爱,不过是权力的绊脚石。”
血涌上喉间时,她瞥见林雪鸢腕间的银铃铛,铃铛内里藏着的白发,与林重山临终前散落的发丝如出一辙。真相的毒藤终于攀出地底,灼穿了她的凤袍,她坍倒在榻上,血珠滴落,在锦缎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如一场迟来的祭奠。
5 玉簪
林雪鸢在火海中睁开眼,陆昭的旧伤贴着她的胸口,痛感如毒藤蔓延。她忆起林府春深时,陆昭蹲在牡丹旁,指尖沾着药汁的模样。那时他发间的玉簪微红,如一道未愈的伤口,却不知那正是他母妃的血痕。
“孤的恨,早在那场火里烧尽了。”陆昭的声音嘶哑,剑尖指向心口,血珠滴落焦土,绽开暗红的花。林雪鸢轻笑,火舌舔上裙角,林家云纹在烈焰中扭曲:“真相在血里……而我们,早被这血,烧成了灰烬。”
烈焰吞没两人的刹那,玉簪坠地,在灰烬中灼灼发红。次年春,新帝立于西苑枯槐下,碑文刻着:“真相在血里,不在诏书。”风过槐影,似有药香残留。御药房新来的小宫女腕间戴着银铃铛,铃铛内里藏着一缕白发。她碾药时,总望向那株枯槐,仿佛能看见十二年前,两个少年在牡丹花圃中,初遇的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