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雪鱼这才仔细看向昏迷之人。
这一看,饶是她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微微一怔,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诧之色。
这少年……不,看这容貌气度,分明是女扮男装,竟是如此绝色!
她心下诧异,语气却依旧平静:“既是你砸伤了人,那便不能不管。带回家里医治吧。”
萧秋水眼睛瞬间一亮,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恩赐,忙不迭地点头,动作极其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迅速将晚吟打横抱了起来:“好好好!走走走!我们快回家!找最好的大夫!”
萧雪鱼有些意外地看着弟弟异乎寻常的兴奋和积极,平日闯了祸可没见这么主动承担过。
但她并未多说什么,只当他是怕被责罚故而表现好些,点了点头:“嗯,走吧。”
萧秋水抱着怀中轻得好似一片云朵、还散发着淡淡幽香的人儿,激动得手心都在微微冒汗,转身就要走。
然而,刚迈出两步,他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僵住。
萧雪鱼已走到他前面,察觉他没跟上,疑惑地回头挑眉:“怎么了?”
萧秋水脸上兴奋的神色褪去,换上了一丝讪讪和犹豫,眼神飘忽不定,小声道:“那个……要不……你走前面吧?”
萧雪鱼被他这模样逗得有些好笑,无奈又宠溺地摇摇头:“现在才知道怕了?放心,回家你必定是要被爹爹重罚的!跑不了。”
萧秋水哑然,没有回话。
怕?他此刻心里哪还顾得上怕什么重罚。
他犹豫,纯粹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浣花剑派萧府在这个世界的哪个方向啊!
而且……他垂眸,再次看向怀中那张安静沉睡的绝美面容,心跳如鼓。
重罚就重罚吧!
……
权力帮总坛,深藏于蜀地险峻群山之中。
数座孤峰如利剑直插云霄,云雾常年缭绕山腰。
总坛建筑并非平地而起,而是依凭山势,凿壁为室,悬廊飞渡,与嶙峋山石、苍劲古松融为一体,既显鬼斧神工之奇,又透出一股森严冰冷的巍峨气势,俯瞰着下方凡尘,隐秘而强大。
其中最高最险的一座峰巅,削出一方平台,一座玄黑石材筑就的凉亭孤悬于此,名曰“过云亭”。
此处风声凛冽,云气触手可及,仿佛置身天地之外。
亭内,一道孤拔的白色身影临崖而立。
男人身着素白长袍,宽大的衣袖与如银似雪的发丝在山风中微微拂动。
他面容冷峻,线条如刀削斧凿,额间那点朱砂在苍白的肤色下红得愈发惊心。
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敛尽了天下风云,此刻却只是空茫地凝视着远方翻滚的云海,无人能窥探其深处究竟藏着怎样的情绪。
不远处,石阶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流纱白裙的女子娉婷而来,裙袂飘飘,宛如山间精魅。
她容貌秀丽,气质却清冷出尘,手中端着一碗墨汁般浓黑的汤药。
赵师容在男人身侧几步之外站定,姿态恭敬地微微躬身,将药碗递上,声音轻柔却难掩关切:“帮主,该吃药了。”
男人身形未动,甚至连眸光都未曾偏移一分,冷峻的侧脸依旧如同冰封的玉雕,毫无波澜。
那碗散发着苦涩气息的药,似乎与他毫无关系。
山风更急,吹得亭角铜铃叮咚作响。
忽然,他开口,声音比这峰顶的寒风更加冷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却又缥缈得如同梦呓:“师容,我总觉得,她回来了。”
赵师容递药的手猛地一颤,碗中药液险些泼洒出来。
她蓦然抬头,惊愕万分地看向男人冷硬的侧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她从未入过我的梦。”
他的声音里浸染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苍凉,顿了顿,继续道,语气竟带上了一丝极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困惑与追寻:“但上次在京城,我毒发时……她来了。我闻到了她的气息,感受到了她的温度……她要我,好好活下去……”
赵师容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难当。
泪水不知不觉盈满眼眶,视线迅速模糊起来。
她张了张口,声音已然哽咽:“帮主……您……”
那是积年的旧伤,是无人敢触碰的逆鳞,是贯穿他生命半生的巨大空洞。
男人缓缓垂眸,视线落在自己骨节分明却苍白的手掌上,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似嘲弄,似悲凉:“我知……人死不能复生。一切不过是我毒发昏迷时的痴心妄想,或许只是……濒死时的幻梦。”
他沉默了片刻,山风卷起他雪白的发丝,拂过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盛满了无尽疲憊与思念的眼眸。
最后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却带着千钧重量,重重砸在赵师容的心上:
“只是……我真的……太想她了。”
赵师容握紧了手中的药碗,冰凉的瓷壁却无法缓解她心中的难受与酸楚看着眼前这个权倾天下、武功盖世,此刻却脆弱得像一触即碎的男人,她喉头哽咽,沙哑道:“斯人已逝,您又何必……如此作茧自缚呢?”
男人不再言语。
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流露只是错觉,他又恢复了那个沉默寡言、深不可测的权力帮帮主模样,只是周身弥漫的那股寂寥苍凉之意,愈发浓重,几乎要将这整座过云亭都冻结。
赵师容失神地望着他挺直却孤寂的背影,微冷的山风吹过,扬起两人的衣发,苍凉得令人心碎。
而那碗未曾被接过的药,也在她手中渐渐冷却,如同某些再也无法回暖的旧时光。
——

感谢【乔望舒】开通月会,加更1章,1800+,么么哒😘